一人說演的女性叩問《豐饒之地》
12月
13
2011
豐饒之地(何日昌 攝,烏犬劇場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435次瀏覽
謝東寧

對於劇場演員來說,「單人表演」是一個致命的吸引力,吸引的地方在於,全場的焦點只在自己一人,可以掌控所有關於表演的魅力;但致命的地方也在於,無可閃躲的表演考驗,沒有足夠的功力與經驗,絕對撐不起一齣獨腳戲。劇場初生之犢彭子玲大膽挑戰獨腳戲,在自編自演作品《豐饒之地》中,除了演技尚有許多進步空間,其他編導舞台美術各方面表現,均屬水準以上,尤其內容對於女性議題的探索,更增添作品可供思索的深度。

舞台是一個可轉動的圓盤,道具只有一把椅子,背幕後藏身一個舞台手,負責人力轉動舞台與適時配合聲音演出,兩側斜牆上鑿有隨意排列的一字可透光細縫,這個設計配合燈光與煙霧,讓舞台產生豐富空間幻覺。而舞台上的單人表演,主要由三個敘述角度切入,關於一個快三十歲女人面對婚姻所引起的,對於自身性別命運的探索;而這三種角度分別是演員子玲、角色小玲和作者子玲。

開場彷彿是一個脫口秀,演員以自己的真實身份向觀眾打招呼,介紹今天要演的戲,是一個關於角色小玲的故事,她在邁向而立之年前夕,不小心和男友懷了孕,正考慮要拿掉?還是乾脆結婚?而劇情的前段就在演員和角色交叉敘述中,輕鬆偶而搞笑地發展。這其實是一個布雷希特式的設計,讓劇情故事的進展,隨時有個抽離出來的敘事者加以評斷,同時也讓觀眾加入了自身的思考,如果角色是自己,該怎麼辦呢?

而在故事的進展中,有個關鍵人物,就是同是女人的單親媽媽,這條線拉出了關於女性的上一代經驗。這個有著傳統價值觀念的母親,與具有西方現代觀念的女兒,存有時代裂痕的永恆觀念差距;可是當女兒的,卻不一定想走入和媽媽相同的命運,演員子玲看著媽媽自問:「我是不是妳?我會不會變成妳?」

這個疑問的解決方式,是劇本轉向角色小玲的預知命運記事。她去找算命的菊花大師,然後回家做了一個佛洛依德之夢,她夢見自陰部長出一朵美麗肉色花朵,但卻發出腐臭,來自土地的腐臭,於是劇情進入關於夢境解析之心裡層次。這種由輕鬆轉為嚴肅的鋪陳,也將剛剛年輕準夫妻關於現實生活困境、家庭壓力、愛情關係的問題拋開,成為更根本的女性自身角色處境探索。

最精彩處是當角色最後走進房間衣櫥,發現裡頭深處藏著「藍鬍子衣櫥俱樂部」;此處融合著女性主義的重要文學宣言,維金尼亞.吳爾芙著作《自己的房間》,與殺害無數妻子的《藍鬍子》恐怖童話意象;也逼得演員出來拯救角色,並在一番激辯之後,連隱身的作者(劇作者)都跳了出來,阻止她(或自己)坐上下一張媽媽角色的椅子。

於是經由巧妙編劇手法,這三個敘述角度合而為一個問題,簡單說就是女性自覺。最後一場生產的舞蹈,結果生出了一個女兒,於是也將女性命運之探索延伸至第三代,作者質問到底,女性的未來會如何呢?

表演方面的問題,是著墨敘事部份大於角色真實扮演,不容易看到人物真實情感,當然,這也是單人表演的艱難之處,如何在眾多人物扮演中,兼具辨識度與真實性,而這也正是彭子玲未來演員之路,可以繼續加油之處。

《豐饒之地》

演出|烏犬劇場
時間|2011/11/03 14: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坂本龍一為《TIME》寫作的主旋律(絃樂),其和聲結構呈現一種無前無後的靜態,亦呼應了「夢幻能」的時間結構:鬼魂的時間只有當下,沒有過去與未來。或許,這亦是坂本龍一在面臨人生將盡之際,領略到的在生與死之間的時間的樣貌。而物件聲響、環境噪音與電子聲響的疊加亦給予音樂含納宇宙無數異質聲響的時間感。
3月
28
2024
《TIME》中所有劇場元素,無論是整合的或破碎的影像、行走的或倒下的肉身、休止或連續的樂聲、平靜或波動的水液、漂浮與蒼勁的文字話語、觀眾的屏息或落淚等,每一個元素就如同互相層疊滲透的音符與音質,讓劇場觀眾對於時間的感知,在時而緊縮時而張弛的元素堆疊中, 在每一段的行走中延長或是縮短時間感知。
3月
28
2024
《TIME》作為坂本龍一晚期的劇場音樂作品,一方面運用笙獨特的音調塑造出空靈的意境,並結合高古史郎在視覺上的設計,使此地滯留於生死之間,笙音帶來生息,沉默隱含衰敗,田中泯的身姿恍如幽魂,步行於水鏡,攝影機記錄下老者的滄桑。觀眾凝視他,猶如凝視消亡。另一方面,當來自各地的照片遍布投影幕,又似乎能隱約窺知坂本龍一晚年對自然環境的思考,其故鄉所曾遭遇的天災人禍,或許都在這位一代大師生命中留下痕跡。
3月
28
2024
全劇接近尾聲時,被重重包圍的警調逼到牆角的角色們,突然打破第四面牆,邀請觀眾幫忙藏匿「贓物」,成為抗爭行動的共謀,台上(角色/演員)台下(觀眾/群眾)開始玩起「你丟我接」的同樂遊戲,氣氛熱烈。編導可能認為這樣的場景,可以代表藉劇場反諷現實、紓解焦慮、為民喉舌的功能,得到觀眾的認同,期待在博君一笑之後,能讓君深自反省。對我而言,仍不免有些疑慮:歡樂激情過後,終要回歸現實,劇場裡異想天開的瘋狂行動,是否真能轉變成面對現實的批判思考與理性抉擇,仍待驗證。
3月
28
2024
換言之,歷史難以被真正地再現,而報告劇的中性狀態(in-between)迫使群讀演員拉開與過往他者記憶的客觀距離,有自覺地以自身生活經驗棱鏡識別、折射劇中人物的生命狀態和理想主義實踐,從回溯當中逼視眼下社會所面臨的危機時刻,在啟示的瞬間將現實中一再丟失的希望重新贖回。
3月
25
2024
知識也是一種權力。對某些政權而言,知識可以是危險的,需要被管制;對某些人民而言,知識會讓自己身陷險境。人們可以藉由獲得知識來改變人生、改變社會;也可以藉由知識展現優越。不過對於看完《白兔紅兔》卻被迫閉嘴的觀眾而言,知識變得無用,在感受到「知情」所帶來的權力的同時,卻也無法藉由說出「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來彰顯特權。
3月
22
2024
誠然,故事的熟悉感加上網路作梗的堆疊,讓觀者對演出內容多少還能掌握劇情所傳達的內涵,無論是回應先前的教育宣導或是反映當今的網路亂象,背後所蘊含的社會教化意味仍顯得相當濃厚,勸世的目的不難體會。但既是標榜「音樂劇」作品,則做為主要架構的音樂旋律、唱曲歌詞、肢體節奏,則必須面對最殘酷的演出考驗。細數曲目表中包含序曲、終曲及中間串聯等洋洋灑灑總共多達十五個曲目,音樂唱段的編創可說具足了滿滿的誠意。
3月
13
2024
從四季風土節氣發動的表演文本,進入了童年的回憶,收尾落在劇中主人翁有感成長敘事的疑惑與追求:「什麼樣的果子才是最好的果子?」「妳就是妳自己。」「我就是我自己?這樣就可以去冒險了嗎?」雖然,這樣的感悟,帶著正向的能量、溫暖的鼓勵,不過,前半場所展開的土地連結或家族回憶,予人期望更多的開展,到此戛然中斷,讓人若有所失。抑或是換個角度解讀,從家族淵源到個人成長,恰足以引動聯想人生的終極問題:我們從哪裡來?往哪裡去?我們是誰?因此,即使觀賞結束的時候,我們是無法知道真正答案的,一如生命的腳本總是無法預知未來禍福,必須自行邁開腳步前進,才能揭曉謎底吧。
3月
05
2024
導演的場面調度,展現對文本的極大尊重與自我節制,以簡潔的手法,讓演員的身體與聲音在幾乎空無一物(除了必要的桌椅和視覺焦點的紙捲),但有強烈設計感的劇場空間中,自然而平靜地流動,有效地發揮文字內涵的戲劇性與抒情性(lyricism),貼切呼應作品主題。自屋頂平滑地斜掛而下,位在舞台中心的特殊材質「泰維克」紙捲,雖是舞台視覺焦點,但並不會轉移或妨礙我們的觀看、聆聽,而更像是舞台上的第N個角色(文學作家、Bella的一夜情對象),與戲劇文本平行互文的其他文本(創意寫作課程指定閱讀),或者角色生命情境的隱喻(Bella自殺的嘗試),最終更成為角色個人生命的寄託:Bella的最後一段獨白,全場靜默無聲,以投影呈現在紙捲上,我們彷彿隨著她的引領,翻著書頁,讀著她為Christopher寫下的悼詞,沉靜地聆聽著她——或許還有我們自己——內在的聲音。
3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