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留的事物《日常之歌》
4月
21
2015
日常之歌(創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34次瀏覽
張敦智(台灣大學戲劇系學生)

「末世」的觀照與想像在近年的影視、表演作品裡各有斬獲。同樣是年輕創作者的作品,2013年台北電影節上映了一部《若無其事的寧靜》,由內田伸輝執導,同樣描述核災之後家庭的生存與衝突。

在《日常之歌》的開頭,母親說:「我們都是有福報的人。」從這句話裡可以看見一個很重要的元素,是關於未來、生活的想像,這是劇作家陳建成所善於描述與營造的,整齣劇本可以感受一股穩定的氣壓瀰漫期間,字裡行間雖然鮮少對「災難」本體進行描述,對該狀態的營造卻相當完整。

但這樣的氛圍在實際演出中卻難以看得出來。

舞台空間揉合了魔幻與意象的成分,在開演前可見舞台上有枯樹、家具、懸吊的杯子與熊,以及傾斜在地的魚缸,種種物件營拼湊「末世後」的荒涼與疏離感。但當戲開演,演員的專注力大多投注在「悲傷」的重現,母親與女兒哭泣、憤怒的界線明顯高於一般生活。災難所遺留下來的種子就是悲傷嗎?

觀看當下令人不禁想起惹內的《陽台》,革命、與戰爭。在外界無比動亂、波折的時代中,人們必須大聲說話、表現情緒才得以讓事件進行。相較之下,一個災難過後的世界——如劇本原先所觀照——應該是極度安靜與纖細的,劇中角色因為看見了往後的漫漫長路,所以非常小心,一點力氣也不願意浪費。

舞台上的空間使用投影、燈光變化等來進行轉移,完全沒有改變的舞台擺設在這點的力道顯得薄弱。此外,融合戶外、與家中場景的舞台有很大一部分由枯樹所構成,營造出安靜與沈寂的效果,並作為玩具熊與杯子的放置之處。但就此衍生的問題是:一棵樹在佔了舞台四分之一的視覺後還能發揮什麼功用?導演似乎沒有在這個地方進行嘗試與發揮;「樹」的存在變成片面的、畫面上的氣氛與堆疊。輕柔、輕快的音樂使用在角色還沒有潛入到災難以外更廣更深的生命追求時,顯現出的效果也相當平面。全劇在相近層次維持了兩個小時,整體而言觀眾感受的角色年齡下降不少,少了一份在經過巨大的苦難後遺留下來的安靜與沉著。

回到整齣劇的初衷,「日常之歌」的「日常」是什麼?在劇作家陳建成與詩人羅毓嘉的對談中提到了「倖存」與「污名」[1]。其中關於「倖存」的展開,羅毓嘉提到「留下」與「無法留下」兩種狀態同時重疊在一批人身上的事實,這樣的現象回到角色身上,悲傷顯然會是其中一個角度、切片。但若繼續包圍角色本身,「悲傷」必然只是成分,甚至是一種碎片。可以漫長延續的生命應該是將悲傷包覆起來的,皮膚下涵蓋了某種異物隱隱作痛,顯現出的外表卻依然正常。

在電影《若無其事的寧靜》中,來自廣島的母親為了讓女兒有更好與更安全的學習環境,到處奔走,過程卻因此遭到標籤與排斥,這是該片角色努力的生存重心。那麼對於《日常之歌》來講,母親的生活重心是什麼?想要完成的又是什麼?女兒對未來還有什麼想像嗎?日常不會只是一個點,而是一幅可以展開來檢視、討論的空間,當傷害已經變成一種背景,如看不見的輻射,這時顯現的努力與樂觀才是真正的動人之處。這也是全劇與導演可以嘗試繼續挖掘的地方。

註釋

1、出處為創劇團網頁,陳建成與羅毓嘉對談,http://genesis-ensemble.blogspot.tw/2015/03/1vs.html

《日常之歌》

演出|創劇團
時間|2015/04/17 19: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多位劇評人皆用「散文」和「接近詩化的語言」來描述,甚至質疑這種語言美學淡化政治批判,但他們恐怕並未意識到散落在劇本中的「詩意/失憶」話語其實是從核災倖存者口中採集到的話語標本。(辜炳達)
5月
13
2015
我們都明白編劇刻意地製造生活,卻也漸漸稀釋了作為背景的「核災」。同時,刻意地打造日常,卻絞入一種日常的枯索,難以化解整部作品被凝聚不散的沉悶氣質。(吳岳霖)
5月
05
2015
劇中悲感,當是來自於人物亟欲逃脫悲劇而無能為力的苦。甚至,全劇詮釋目標,不該是日常的輕,而是生活。輕,只是努力生活過程中隨之而來的附加作用。 (吳政翰)
4月
30
2015
劇本的輕描淡寫確實透過時間的累積呈現戲劇感,但導演仍需耗力將觀者拉回當下的劇場性,倘若就劇本與導演的施力方法而論,確實在處理上容易陷入兩難。(邱書凱)
4月
29
2015
在這幅日常圖景中,災害一開始就被定位為記憶,閃爍在話語的隙縫間,只能用幽微的感性去捕捉,不許辯證,不被體現。既嗅不出社會大環境因此產生的任何變化,也看不見個人肢體因此留下的傷後印記。(林乃文)
4月
24
2015
重大災害創傷症候群,與刻意營造的日常生活瑣碎的即景並置,卻相互扞格,撿選出來的生活片斷,也只呈現斷面的結果,觀眾無從建立投射於角色的情感,對於她們承受核災有形/無形的苦痛,也無法感受。( 葉根泉)
4月
20
2015
坂本龍一為《TIME》寫作的主旋律(絃樂),其和聲結構呈現一種無前無後的靜態,亦呼應了「夢幻能」的時間結構:鬼魂的時間只有當下,沒有過去與未來。或許,這亦是坂本龍一在面臨人生將盡之際,領略到的在生與死之間的時間的樣貌。而物件聲響、環境噪音與電子聲響的疊加亦給予音樂含納宇宙無數異質聲響的時間感。
3月
28
2024
《TIME》中所有劇場元素,無論是整合的或破碎的影像、行走的或倒下的肉身、休止或連續的樂聲、平靜或波動的水液、漂浮與蒼勁的文字話語、觀眾的屏息或落淚等,每一個元素就如同互相層疊滲透的音符與音質,讓劇場觀眾對於時間的感知,在時而緊縮時而張弛的元素堆疊中, 在每一段的行走中延長或是縮短時間感知。
3月
28
2024
《TIME》作為坂本龍一晚期的劇場音樂作品,一方面運用笙獨特的音調塑造出空靈的意境,並結合高古史郎在視覺上的設計,使此地滯留於生死之間,笙音帶來生息,沉默隱含衰敗,田中泯的身姿恍如幽魂,步行於水鏡,攝影機記錄下老者的滄桑。觀眾凝視他,猶如凝視消亡。另一方面,當來自各地的照片遍布投影幕,又似乎能隱約窺知坂本龍一晚年對自然環境的思考,其故鄉所曾遭遇的天災人禍,或許都在這位一代大師生命中留下痕跡。
3月
2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