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與妥協的天秤兩端《一桿稱仔》
12月
14
2015
一桿稱子(影響・新劇場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196次瀏覽
吳知豫 (台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

《一桿稱仔》改編自日治時期台灣作家賴和的同名小說,內容描述市井小民秦得參在日人統治下,不斷受到日本警察壓迫,最終殺警並自刎的故事。

一開始,三位演員在寂靜的空間中清唱台灣民謠《一隻鳥仔哮啾啾》搭配呼喊,引出淒涼、悲慘的氛圍;演員從不同方位走入舞台,產生環繞式的音效,音量亦隨距離改變有所變化,時高時低、忽強忽弱,像是主角的悲憤情緒在隱忍和爆發之間更迭起伏著。劇末民謠再度出現呼應最初的呼救,也隨著故事的完結,留下一抹惆悵,令人唏噓。

本劇在空間使用上突破傳統的舞台框架,延伸演出範圍至圍牆外、側台,甚至觀眾席,讓人不再只是疏離地看演員表演,而是被同一到場景中,恍若置身相同時空。這樣的錯覺,從觀眾進場開始便悄悄產生,由於321巷藝術聚落前身為日軍步兵第二聯隊官舍群,恰能與故事背景結合,自然地融情景於戲中。

劇中藤條是重要的象徵,透過演員的肢體被多次轉換成不同物件,時為天秤,時為農具;擱在地上即為擺地攤的扁擔;交叉架在演員胸前又變成束縛的枷鎖。除考驗演員的演技,更豐富觀眾的想像。當演員揮舞藤條而發出「咻咻」聲時,天然的音效讓人冷不防嚇了一跳;一旁的觀眾更是入戲到高舉雙臂防衛,氛圍著實肅穆。在警察擊倒人民立起藤條的一段中,豎立的藤條象徵百姓微弱的希望和意志,雖屢受打擊和摧毀,仍一次次重新建立起來抵抗惡勢力,直到被瓦解殆盡才嘎然而止。此段演出同時刺激視覺和聽覺兩官,讓人印象鮮明深刻。

戲中語言多源於原始文本,沒有過多芟夷,一如導演在演後座談中所說的「忠於原著」,融合精準要求的白話文、台日語咬字,更能原汁原味呈現作者精神。有些文學改編的演出會將文本投影於屏幕上,加強觀眾對內容的理解與共鳴,然而本劇僅以聲音傳遞文字,增強故事的原始質樸,亦保留了舊時代的風味。

設計方面,身穿相同/似服裝的三位演員風格中性,角色轉換間顯得自然且自由,觀眾亦可快速投射新的形象在演員身上。下午場因室外光線充足,演出中並無明顯燈光效果,然而隨著劇情後半逐漸推向高潮,穿越樹影的光線反而在環境劇場中製造了另一種效果,簡約而自然。演出中,每個畫面構圖焦點明確:或利用演員背台突顯其他角色,或藉由單一重複的動作淡化角色存在感;舞台上演員雖少,畫面卻不單調。

末段以「最後的覺悟」暗示主角最後的弒警行動,不僅製造懸疑、引發觀眾好奇,也為結局留下伏筆。可憐的得參,生活總彷彿出現轉機,最終卻淪為危機,就如繼父的出現只使他徒挨打罵;不賣糖改賣菜,仍逃不過警察欺壓。對得參和秦母而言,死亡實為解脫,足以讓他們離開悽慘不堪、被壓迫而毫無自尊的欺侮和生活壓力;視死如歸的覺悟亦反襯官員們的不知廉恥、荒淫無度,再再諷刺時局下社會、政治、經濟的不公不義,突顯弱者反抗意志的難得與高貴情操,更強烈暗示人道精神的重要。當今社會中,類似的情形亦所在多有,唯靠人民為自身權益發聲,讓社會的公平正義得到合理伸張,才能真正讓《一桿稱仔》這樣的憾事不再發生。

《一桿稱仔》

演出|影響‧新劇場
時間|2015/11/21 15:00
地點|台南321巷藝術聚落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戲劇《一桿稱仔》透過演員飾演說書人的角色,讓文字重回口語,讓說書人重回當代,如同本雅明〈講故事的人〉一文所言。(羅倩)
11月
26
2015
如果環境劇場乃是針對演出空間的歷史展開批判式的反省,那麼在具有近百年歷史的十鼓文化園區的前身—也就是日治時代台灣製糖株式會社的車路前墘製糖廠—演出的意義,其實是具有後殖民脈絡下重寫歷史的企圖。(王萬睿)
12月
10
2012
演員藉著聲音、體態和肢體動作,就能讓觀眾很快進入戲劇的情境中,三個演員純熟而自然的多次進出不同的角色,令人驚喜的是觀眾都能清清楚楚的知道說話的人是誰。(楊麗卿)
12月
03
2012
小說作為一種藝術類型所運用的策略與特徵幾乎原封不動地被搬到演出的現場,讓《一桿稱仔》的演出不知不覺中流失了某些劇場此一藝術類型本身所特有的能力,也就是說,劇場觀眾直接面對戲劇性/劇場性行動的即時性和衝擊性被削弱了。(厲復平)
11月
21
2012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