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個性的人《眾神喧嘩》
4月
18
2016
眾神喧嘩(小劇場學校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485次瀏覽
吳思鋒(2016年度駐站評論人)

十二段情境式囈語,(從服裝、聲音建立起)中性的「我」與各個「他者」不斷以話語、動作彼此交纏;神的需求,愛的需求,理解的需求,憤怒的需求,愛的更多需求,憤怒的更多需求,優越感與肯定的更多需求,慾望的需求,命的需求,他的需求,我的需求。 通篇建立於「需求」之上。

需求是慾望者的現實。如果需求有個對象,《眾神喧嘩》的「我」在「我和對象」的情感經濟裡是虛弱而破碎的,換言之,「我」欲藉由夢境將生活中虛弱、破碎的他我關係合理化,夢境於是成了逃避的他方。可是,無意義的自我否定,又在關於需求的十二章漸次脹大。

在〈愛的更多需求〉,不論他怎麼講,講什麼,我一概回答,不對。在〈慾望的需求〉,不論他怎麼講,講什麼,我一直說,幫我,語調卻越顯緩慢。在〈優越感與肯定的需求〉,我是一個無法決定任何事情的人。在〈命的需求〉,面對那些快不快樂的詰問,我不斷說,我知道,語氣卻越發虛弱。

《眾神喧嘩》在種種他我關係中對話,或者無法對話;在充滿各種聲音的夢境不知如何發話,我的存在感十分薄弱。我只能是夢境的神,卻是日常的無土之民。《眾神》的「我」,已與前一個世代所藝術化的廢人、人渣所揭示的「無意義」迥異,廢人、人渣還是有一份窩縮在社會暗處的甘心,這一個世代的無意義,卻像是找不到燈光開關,抑或明知道燈壞了,仍然不斷按開按關,以等待替代光源,隱藏延遲。

因此,「不斷」比不對重要,比緩慢重要,比虛弱重要,慾望本身比慾望什麼重要。「不斷」變成一種微幅的,行動的前提。而出路,會不會就在「我」屢屢受挫的應答裡產生?因為「我」的語調總是逐漸黯淡的,語句時常由單詞組成,這些都是「不完整」的暗示。

到了〈他的需求〉,燈光把「他」跟「我」都打得像影子,打出憂鬱的存在。接受指令的奔跑,一切沒有猶豫。異化的典型。最後,〈我的需求〉,眾人在「我」周圍來來去去,再一刻,燈光轉變,這下是所有人都被打成了影子--「我」於是也只是世間的他者,和許許多多人一樣。而他們說:「必須深陷在夢中,才能閱讀我們。」

這麼說來,抹除外在指涉的《眾神》,更是藉由「不斷」的荒謬性呈現出一組「沒有個性的人」的當代圖像,「我」的無意義才有了起碼的拓荒地。而這終究是一個世間過於喧嘩,淹沒眾神之聲的故事。也是一個「我明明一直都站在這裡,為何仍然如此漂浮無依」的故事。

《眾神喧嘩》

演出|小劇場學校2013期畢業製作
時間|2016/04/02 19:30 
地點|台北市蓮德品素天地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坂本龍一為《TIME》寫作的主旋律(絃樂),其和聲結構呈現一種無前無後的靜態,亦呼應了「夢幻能」的時間結構:鬼魂的時間只有當下,沒有過去與未來。或許,這亦是坂本龍一在面臨人生將盡之際,領略到的在生與死之間的時間的樣貌。而物件聲響、環境噪音與電子聲響的疊加亦給予音樂含納宇宙無數異質聲響的時間感。
3月
28
2024
《TIME》中所有劇場元素,無論是整合的或破碎的影像、行走的或倒下的肉身、休止或連續的樂聲、平靜或波動的水液、漂浮與蒼勁的文字話語、觀眾的屏息或落淚等,每一個元素就如同互相層疊滲透的音符與音質,讓劇場觀眾對於時間的感知,在時而緊縮時而張弛的元素堆疊中, 在每一段的行走中延長或是縮短時間感知。
3月
28
2024
《TIME》作為坂本龍一晚期的劇場音樂作品,一方面運用笙獨特的音調塑造出空靈的意境,並結合高古史郎在視覺上的設計,使此地滯留於生死之間,笙音帶來生息,沉默隱含衰敗,田中泯的身姿恍如幽魂,步行於水鏡,攝影機記錄下老者的滄桑。觀眾凝視他,猶如凝視消亡。另一方面,當來自各地的照片遍布投影幕,又似乎能隱約窺知坂本龍一晚年對自然環境的思考,其故鄉所曾遭遇的天災人禍,或許都在這位一代大師生命中留下痕跡。
3月
28
2024
全劇接近尾聲時,被重重包圍的警調逼到牆角的角色們,突然打破第四面牆,邀請觀眾幫忙藏匿「贓物」,成為抗爭行動的共謀,台上(角色/演員)台下(觀眾/群眾)開始玩起「你丟我接」的同樂遊戲,氣氛熱烈。編導可能認為這樣的場景,可以代表藉劇場反諷現實、紓解焦慮、為民喉舌的功能,得到觀眾的認同,期待在博君一笑之後,能讓君深自反省。對我而言,仍不免有些疑慮:歡樂激情過後,終要回歸現實,劇場裡異想天開的瘋狂行動,是否真能轉變成面對現實的批判思考與理性抉擇,仍待驗證。
3月
28
2024
換言之,歷史難以被真正地再現,而報告劇的中性狀態(in-between)迫使群讀演員拉開與過往他者記憶的客觀距離,有自覺地以自身生活經驗棱鏡識別、折射劇中人物的生命狀態和理想主義實踐,從回溯當中逼視眼下社會所面臨的危機時刻,在啟示的瞬間將現實中一再丟失的希望重新贖回。
3月
25
2024
知識也是一種權力。對某些政權而言,知識可以是危險的,需要被管制;對某些人民而言,知識會讓自己身陷險境。人們可以藉由獲得知識來改變人生、改變社會;也可以藉由知識展現優越。不過對於看完《白兔紅兔》卻被迫閉嘴的觀眾而言,知識變得無用,在感受到「知情」所帶來的權力的同時,卻也無法藉由說出「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來彰顯特權。
3月
22
2024
誠然,故事的熟悉感加上網路作梗的堆疊,讓觀者對演出內容多少還能掌握劇情所傳達的內涵,無論是回應先前的教育宣導或是反映當今的網路亂象,背後所蘊含的社會教化意味仍顯得相當濃厚,勸世的目的不難體會。但既是標榜「音樂劇」作品,則做為主要架構的音樂旋律、唱曲歌詞、肢體節奏,則必須面對最殘酷的演出考驗。細數曲目表中包含序曲、終曲及中間串聯等洋洋灑灑總共多達十五個曲目,音樂唱段的編創可說具足了滿滿的誠意。
3月
13
2024
從四季風土節氣發動的表演文本,進入了童年的回憶,收尾落在劇中主人翁有感成長敘事的疑惑與追求:「什麼樣的果子才是最好的果子?」「妳就是妳自己。」「我就是我自己?這樣就可以去冒險了嗎?」雖然,這樣的感悟,帶著正向的能量、溫暖的鼓勵,不過,前半場所展開的土地連結或家族回憶,予人期望更多的開展,到此戛然中斷,讓人若有所失。抑或是換個角度解讀,從家族淵源到個人成長,恰足以引動聯想人生的終極問題:我們從哪裡來?往哪裡去?我們是誰?因此,即使觀賞結束的時候,我們是無法知道真正答案的,一如生命的腳本總是無法預知未來禍福,必須自行邁開腳步前進,才能揭曉謎底吧。
3月
05
2024
導演的場面調度,展現對文本的極大尊重與自我節制,以簡潔的手法,讓演員的身體與聲音在幾乎空無一物(除了必要的桌椅和視覺焦點的紙捲),但有強烈設計感的劇場空間中,自然而平靜地流動,有效地發揮文字內涵的戲劇性與抒情性(lyricism),貼切呼應作品主題。自屋頂平滑地斜掛而下,位在舞台中心的特殊材質「泰維克」紙捲,雖是舞台視覺焦點,但並不會轉移或妨礙我們的觀看、聆聽,而更像是舞台上的第N個角色(文學作家、Bella的一夜情對象),與戲劇文本平行互文的其他文本(創意寫作課程指定閱讀),或者角色生命情境的隱喻(Bella自殺的嘗試),最終更成為角色個人生命的寄託:Bella的最後一段獨白,全場靜默無聲,以投影呈現在紙捲上,我們彷彿隨著她的引領,翻著書頁,讀著她為Christopher寫下的悼詞,沉靜地聆聽著她——或許還有我們自己——內在的聲音。
3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