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主義時代的微笑《七種靜默:懶惰》
6月
15
2016
懶惰(窮劇場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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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宏文(東華大學華文所)

戲未開演,三名歌隊演員便站在舞台前緣,隨著我們習以為常的叮咚聲,姿勢拘謹、笑容可掬的向不在場的人物,說著以愛為名夾雜打折訊息的廣告台詞,並且深深一鞠躬。這個序場的安排,對觀眾發揮了極好的引導效用,觀眾很快便能聯想起在職場中被上司被下屬被無理取鬧的客戶痛幹,還得保持微笑的經驗,也能拉扯出觀眾內心深處的那股無力感及挫折感。

這齣戲的劇情並不複雜,一名剛出社會的女孩,被有錢的上司甩了,一名重考大學三次的男孩追求著女孩,他每天得兼兩份工還得上重考班補習,被女孩拒絕後,男孩因虧空公司公款而入獄。將事件的表面寫成文字,只能佔據報紙社會版面的一個小角落,但《懶惰》欲帶給觀者的,卻是事件背後的成因,或是明確的指認出那個令所有人皆被套牢的體制。

在戲裡,唯一不用工作的人,是那名有錢男人的妻子,她因精神狀態不穩定,而鎮日被關在一所療養機構中靜養,或是反過來說,社會如何認定一個人精神狀態正常與否,是否即是透過他的工作狀況來畫分。因此,我們對於因生理及心理問題,而無法工作之人苛刻,對於無穩定工作者抱以不信任的眼光,並且容不下街友的存在,在關於這些人的嘲諷言語中,常能聽到以懶惰或懶蟲代稱他們,並且藉此分辨出你們。這推導出一條極為簡便的公式,因為我努力,所以我成功;只要你肯努力,你也一定會成功。所以,如果你不成功,那一定就是因為你還不夠努力。

看戲的過程中,會發現人物間的情感流動,總會遭遇到窒礙,男人對妻子應該是曾存在著愛的,但隨著事業版圖的擴大,他能見妻子的時間越來越少,兩人的關係也逐漸疏離,在劇場中,導演以男演員說話時,不斷穿插著忙碌工作的動作,以及那把離妻子越來越遙遠的椅子,將此內在情感的變化,具現於現實的舞台上。

而在劇中,拙於表達情感,但又急著傳遞自己心意的男孩,只能趁著工作與補習間的空檔,約女孩出去,並且花光身上所有的積蓄,才能帶女孩去看一場跨年演唱會,並在旅館訂到一個房間,劇情裡所設計的窘境是,男孩身上的錢甚至不足以付住宿費,是女孩替他解的圍。所有人的情感皆在工作及金錢交易中不斷的被消磨殆盡,困居其中的人則彼此折磨。男人不再追求感情,只以金錢衡量一切,傷了女孩的心,而女孩也在現實社會及工作中,習得保持冷漠和隱藏情感,這又造成了男孩的悲劇。

《七種靜默:懶惰》藉由三名角色的互動,搭配歌隊,演繹出資本主義社會對人的傾軋,以及那難以被翻轉的社會階級,而階級並不只存在於社會上不同的資產位階,它也存在於性別之間。有錢的男子,以金錢豢養及驅逐生命中的女人,而即使社經地位較低的男孩,我們仍能在他狂亂的時刻,看見被父權體系所附身的言語,從他的嘴裡噴洩而出,當他得不到愛的時候,那近乎是本能式地將所有情緒轉換成踐踏他者的行為,而女性則是他視野範圍內最易得手的目標。

整場演出,以出獄後的男孩,以及依然天天上班的女孩搭上同一班公車做為結束,而曾經是女孩上司的男人則在舞台中央倒下。可以想見,死者或許能得安息(如果他的墳地或塔位沒有恰好在財團欲變更地目之處),而生者則重複著無休無止的工作行程。這最後一景,彷彿反映著你我皆只是整個社會用剩即丟的一團渣滓,隨時有人能遞補你的位置,在資本家的邏輯中,只有位居高位的他們永無更改的必要,而這何嘗不是另一種的懶惰呢?

《七種靜默:懶惰》

演出|窮劇場
時間|2016/06/04 14:30
地點|駁二正港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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