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的滿實與掏空《涌田悠短歌集1》與《歡迎光臨》
3月
25
2017
涌田悠短歌集1(陳昱君 攝,牯嶺街小劇場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30次瀏覽
陳代樾(專案評論人)

身體氣象館於牯嶺街小劇場策劃的第六屆「為你朗讀」系列活動,今年分為「身體」、「空間」、「亞洲文本專題」三個子題。而身體朗讀系列中,邀請到兩位日本新銳舞蹈創作者——涌田悠與石井丈雄——呈現個人表演,兩相對照,展現出語言與身體非常不同的關係。

涌田悠「非常重視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纖細情感,以及幾乎要滿溢而出的微小情緒」,短歌則是她承載這纖細情感的載具。短歌是日本特有的定型詩,以三十一個日文字,以五、七、五、七、七共五個部分構成,譬如《涌田悠短歌集1》的第一句詩詞:「漫畫網咖的」、「小沙發是」、「太空船」、「飄搖無依」、「閃耀的塵粒」,勾勒出涌田悠幻想浪漫的內心世界。然而那種年輕女性的單純可愛卻又帶著現實的無奈,譬如:「穿上七件900円的內褲為了910円的時薪而工作」、「每當把打工稱為去上班不知怎麼地心就有點擰」[1]。

從動作與短歌不論是聲音或意義上清楚的對應關係,可以看出涌田悠是先創作出短歌,才將短歌轉化成舞蹈。因此在表演的當下,短歌所乘載的意象與情境建立起涌田悠的內在經驗,而動作有時將意象具體化、有時加強語言的節奏性,有時則負責時間的推衍,將細微的感覺串連起來。我特別喜歡她在短歌句構中間的停頓留白,像是為記憶的喚醒預留時間,好似真的看到物件,真的讓情境呈現。

《歡迎光臨》的開場,石井丈雄在觀眾席如癲癇患者的抽搐,一開始就傳達打破表演空間邊界的意圖。之後他回到舞台上,用日語用力說著「歡迎光臨(いらっしゃいませ)」並超過九十度鞠躬敬禮,漸漸的他拆解語言成不相連續的音節,好像身體是某種處於不同角度就會播放不同音素的機器,而這個機器因為太過用力而快要當機。另一個和語言相關的段落,石井丈雄重複唸著不知道是哪一國的語言(有點類似法語),窮盡各種可能用不一樣的方式念著同樣的台詞。一開始在喜、怒、哀、樂等不同情緒切換,慢慢開始出現具體的情境,譬如講電話、比賽相撲,或支持的足球隊贏球後將窗戶打開的歡呼,不斷重複的語言的意義在情境的跳躍流轉中逐漸掏空,成為表達情緒與狀態的介質。

石井丈雄除了良好的身體能力與無限的精力,更有生長在舞台上的自在。譬如演出到中間,他覺得冷氣太冷,竟然作勢請工作人員關上冷氣,用顫抖的身體語言表達自己很冷,不擔心表演的中斷與觀眾的等待。對他來說,沒有表演與非表演的區隔,甚至他重複唱著同一段英文歌詞:「let the sun shine」,從劇場一路跳到南海路的大馬路上,在車潮擁擠的街道中間赤腳揮舞。他的表演一路從劇場延伸到生活中,因此表演的長度並非只取決於舞作的結構,更是他當下的狀態和體力,關於他是否已經跳夠了、跳累了、跳爽了。石井丈雄是能量無止無盡的狂人,在劇場和生活的邊界衝擊碰撞。

若說涌田悠非常重視語言具有的意義和結構,石井丈雄則完全相反的,意圖拆解語言、掏空意義。相較於涌田悠的謹慎細膩,石井丈雄則表現出在舞台上理所當然的自在灑脫。

註釋:

1、本段括號中文字來自節目單。

《涌田悠短歌集1》

演出|涌田悠、石井丈雄
時間|2017/03/18 15:0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無論是涌田悠透過語言、文字、身體的消長,為即將衝出的身體加味;或者石井丈雄利用聲音與身體動能扭曲語言,再行編織出另一具身體。他們都記著,並實驗著,從身體來的,要如何回到身體。 (樊香君)
4月
18
2017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
兩個劇目分在上下半場演出,演出意義自然不單純是揭示狂言的作品,而是透過上半場年輕演員演出傳統劇目《附子》,表示傳承傳統的意味,下半場由野村萬齋演出新編劇目《鮎》,不只是現代小說進入傳統藝能,在形式上也有著揉合傳統與現代的意義。
4月
0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