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全知又無知的看見《茱莉小姐》
5月
03
2017
茱莉小姐(國家兩廳院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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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宛瑄(文字工作者)

身為對經典原作知之甚少的觀眾,觀賞這齣改編將能從許多疑惑中得到樂趣。諸如:劇場與影視的模糊界線、主角及其觀點易人的錯亂,甚至退出文本去感受改編對經典還能有怎樣的挑戰?與其說英國劇場導演凱蒂・米契爾(Katie Mitchel)給出了絕妙的示範,不如說她提供觀眾足以自問的最佳舞台。

相較於影視、文學等類型,劇場的「臨場感」使觀眾擁有更親密的參與度,製作團隊、演員、觀眾的「合謀」也同時成為一道高門檻-每個當下都是獨一無二且完整的演出;對比能大量複製傳播的影像文化,後者簡直是種「墮落」-面對目不暇給的剪輯樂趣,觀眾自行繳械放棄積極參與的權力,甘願成為被餵食觀點的接收者。

凱蒂・米契爾的改編版將兩者的矛盾拉在一處,甚至成為選擇:你想成為主掌全局的積極參與者,或更情願直接仰賴「最佳視角」以聚焦更值得關注的線索?凱蒂・米契爾事實上並沒有特別偏袒哪一方。主要的表演場域設置在舞台偏後方、四道牆面框限住的場景設計阻擋視線穿透,如此設定大幅削弱劇場觀眾的參與度,遑論國家劇場台上台下、樓層高低的秀異階級分野,被限制在座位上的觀眾同時被限制在觀賞的「禮儀」中,早就失去劇場傳統引以自豪的互動性,我們仍舊看似綜觀全局,但全局已成為模糊的概念,什麼都看到了卻也什麼都沒看到。

移動攝影機的轉播,提供觀眾另一種觀看的方式。鏡頭代替我們介入「現場」、代替我們篩選訊息,甚至代替我們加深關注;在充滿線索卻又模糊不清的狀況下,原是中性的媒介,卻在層層代替過程中,同時代替我們決定什麼值得同情、什麼不屑一顧,代替我們決定從誰的角度觀看、站在誰的立場。透過流暢的鏡位設計,發現布局之精密可謂觀看的藝術,極具意識地操弄認知與情緒。

意識,指的是凱蒂・米契爾有意識地呈現《茱莉小姐》原作中配角克莉絲汀的意識,使改編版本形成劇名與真實主角不同的誤植感。原作中的廚娘克莉絲汀是個「空白的」角色,不存在才是其存在的重點,使茱莉小姐與僕人尚恩(克莉絲汀的未婚夫)背著她發生的種種情事更顯張力;原作中的克莉絲汀是值得同情的弱勢,而改編則還給她成為主角的詮釋版本,但透過她視角的觀看,卻意外發現不盡令人同情,她任由所有事在眼皮底下發生,因為看見的而選擇不要看見更多。觀點上,她的缺席,出於她對自己身分、命運謹守的意識,她是那個代替我們介入/退出現場、篩選訊息,甚至代替我們加深/放棄關注的人。

面對經典的深度,凱蒂・米契爾的《茱莉小姐》轉而置入關於劇場形式、媒體訊息、自身意識的當代焦慮,若不是透過經典改編、不是以多媒體手法,便構不成反差的思索,然而,她也只是試圖拋出這些疑問,我們是否至少在這個現實又超現實的形式下懂得開始懷疑,否則不論我們看見與否,都等於沒有看見。

《茱莉小姐》

演出|柏林列寧廣場劇院
時間|2017/04/30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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