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就在於視角的改變《當我踏上月球》
4月
02
2018
當我踏上月球(國家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964次瀏覽
于念平(文字工作者)

1969登陸月球,人類超越太空競賽的背景不分敵我地為這一個時刻感動。神話中的月亮曾經遙不可及,人類將之重現在詩作、畫作中、舞台上、影像裡,不管重現的如何真實,視角都是由地球上遙望,一種崇拜與奉獻,夢想的投射。

如今我們不僅能透過儀器更清楚地從地球上觀測它,還留下人類登陸的印記。除了科技的提升與太空旅行的夢想實現,這裏出現的是一個視角的轉換,我們不再是從地面仰望月亮,我們征服了它。阿波羅11號從月球表面的上方降落到其上,在《Fly me to the Moon》的背景音樂下,尼爾・阿姆斯壯(Neil Armstrong)著太空裝以自己的雙腳站上月球。

在此之後人類總共已經進行6次登陸月球,對人類來說,似乎再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了。90年代樂團野人花園(Savage Garden)唱了“I’ll fly to the moon and back if you be my baby.” ,麥可·傑克森的月球漫步紅遍全球,我們似乎在說,是啊,它依然是一件棒得不得了的事,但原先作為比喻與再現的月亮以現實的方式進入我們的生活。

視角的轉換不僅是科技的躍進,也是一種心理空間的開展。我們開始能夠想像一種由物理移動所帶來的精神自由,並可能在我們的有生之年發生。想像每人擁有一台太空船,只要隨時想要就可以到宇宙的任何地方,背景的轉換如此容易,人的存在也變得可塑性更高。逃離現實的壓力與重量、到達太空的無重力空間是一種多吸引人的夢想,在視角與視角的轉換中,感知的空間也成為多重而提升的。但在距離登月的50年之後,我們被更多的科技包裹,當漂浮與飛行的夢想如此接近於真正實現,卻顯得更加遙不可及。

河床劇團的《當我踏上月球》從登陸月球的科技神話出發,以劇場的形式去展現由視點改變而產生的物理與心理空間變化。觀眾圍坐在方形的高臺上,由大約三公尺的距離向下觀看演員。方形的舞台有著潔淨的表面,一經投影機的影像投射,觀眾就同時被暴露在幾種不同視角中:與我們視線成90度的地表、站立於地面的演員與道具和向下望時自己的身體本身。

此時我們所觀察到的現象是不同於日常的。導演郭文泰在介紹此齣戲的文字中以一種「布萊希特式的疏離」稱之,其實在這種疏離的效果中、在與下面正發生的事件的距離中,觀眾的心裡與正發生的戲劇現象是無比接近的,在一些觀眾的心中也許感覺到我們從未如此地「在劇場中」。

如果每齣戲皆欲呈現一個世界,那在這種多重視角的劇場中,「在世界中」有了不同的意義。觀看劇場、作為觀眾的角色本身具有一種現象學的意義,我們以非常的方式和眼前的影像發生關聯,演員在地表行走時,其複象背投影在地上,從遠方接近,進而整張臉覆蓋了舞台,這樣的呈現超越了我們對劇場現象的認知。

我們不再以仰望的方式看待眼前發生的一切,我們就在它其中。我們見識到許多錯覺,舞台上床架的移動中,一位演員、或一具屍體正藏在底下,移動使我們看見了它;演員在原地行走,但投影影像重複輪轉時,造成移動的錯覺。在更有趣的一些片段中,實體道具移動與影像的移動同時發生,此時我們的認知能力不再能區分兩者意向性的不同,這是一種知覺現象的失敗,但這種失敗在擊潰我們的意向性之餘,創造了神秘的心理空間。

這齣戲像是在說我們的生活,有死亡、有失去、有焦慮。一個女人不斷地將麵包塞進自己口中,就像我們不知現象為何、來不及停下去感受,就不斷地接收,並嘗試在世界中尋找一個定點好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好面對現實。旁白說著一個男人離開了一個女人的故事,這個故事聽起來很熟悉,但那男人的內心發生了什麼,卻不是我們能夠探知的現象。

這齣戲又像是在說著月球旅行的故事。在那裏沒有定點、不需找到一個固定的位置,感知依然可以發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組合在一起,最接近的想像或許是「夢」,因為在夢裡的方向性是相對自由卻又與我們感受現象的方式持續相關。最後在那片原本是月球、客廳、草地、意識或夢境的白地板上跑過了一串字:「The most beautiful thing we can experience is the mysterious.」

這句話來自愛因斯坦,在科學實證與數學公式中,真正存在著一種無窮盡的神秘,或許月球表面的模樣對我們來說已經太過清晰,或許生活的現實已如此具體的方式成為我們所接受到的唯一現象,我們忘記了夢想的模樣。透過改變劇場裝置的物理性設置,這齣戲提出了另一種接收現象的可能。而我們不需到無重力的月球表面才能打開這種視角,換句話說,就像Fly me tot he Moon的歌詞中唱的:「Fly me to the moon/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On a, Jupiter and Mars/In other words......」In other words,夢想作為一種狀態存在於我們的感知當中,只要改變視角我們就能夠感受到它作為現實的可能。

《當我踏上月球》

演出|河床劇團
時間|2018/03/10 19:0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觀眾本是旁觀者,但在和觀眾對到眼時,觀者成了被觀者。觀看表演的過程就像是從另一個角度審視社會和存於其中的自我,有時社會也會以其規範和經驗審視自己。(謝明明)
6月
15
2018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
兩個劇目分在上下半場演出,演出意義自然不單純是揭示狂言的作品,而是透過上半場年輕演員演出傳統劇目《附子》,表示傳承傳統的意味,下半場由野村萬齋演出新編劇目《鮎》,不只是現代小說進入傳統藝能,在形式上也有著揉合傳統與現代的意義。
4月
0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