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妙的創作概念作為保護傘?《歡聚今宵》
9月
20
2018
歡聚今宵(臺北藝術節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03次瀏覽
李文皓(臺藝大表演藝術研究所研究生)

本屆臺北藝術節的主題為為了__在一起(ASSEMBLY),尋求反思「社會民主」、「自決」與「共生」的概念,本評論所關注的演出《歡聚今宵》又歸類於藝術前進中山堂。從策展論述來看,本次的臺北藝術節特別提及了劇場本身的歷史性,而中山堂自日治時期開始一直是聚集民眾或是召開國民大會的會堂。而本次的臺北藝術節,在中山堂的幾檔製作,皆邀請在過去鮮少在舞臺上有發言權的團體來參與演出,包括明日和合製作所的《山高流水之空中》、G大調男聲合唱團x蝦米視障人聲樂團的《夢想發聲》以及傑宏.貝爾的《歡聚今宵》。

舞蹈,尤其是西方藝術史觀的舞蹈,對於舞者的適格性要求相當嚴格。一個人若沒有自小便擁有先天身體外型的條件以及後天的專業訓練,而是一定的年紀才開始舞蹈的研習是難以成為一名專業的古典芭蕾舞者。《歡聚今宵》邀請了二十位專業與非專業表演者共同演出,使不同的身體樣態獲得站上舞台的發言權,呼應了本次臺北藝術節的要點。

以上提及,舞者需自小經長年的舞蹈訓練,方能有機會以舞者的身份在台上演出。這樣的好運,在編舞家傑宏.貝爾身上也沒有發生。他曾表示:「我愛舞蹈。然而我起步的太晚,難以卓越。我比較像是一個舞蹈的哲學家。」貝爾的作品並不似一般的舞蹈作品,與其說貝爾關注於動作,不如說貝爾更關注於舞蹈和劇場之間的哲學、歷史與再現的原理。這樣的作品也因為難以歸類,使得指涉的名稱漫天飛舞卻很少獲得編舞家們的肯定。難得的是,在PAR雜誌308期傑宏.貝爾與王世偉的訪談當中,提及自己的舞蹈可以被稱之為思辯型舞蹈(danse spéculative)。

該作大幕開啓後,先是投影出一張一張有關劇場的照片。以隨機的方式播放,但大致可分為二種:一種是傳統劇場,包含明顯的舞臺、設備以及觀眾的座位席。例如古希臘劇場、歌劇院、日本能劇舞臺、黑盒子實驗劇場、教會祭壇、戶外劇場、黑盒子實驗劇場;另一種則是未必有固定劇場模式,但觀演關係可被清楚識別的舞台,例如廟宇空地、百貨公司內搭建的臨時舞台、有塑膠椅的公園空地、露營地的長板凳。由此開頭,除了可知劇場的多種樣貌以外,也可知對貝爾而言「劇場表演」的要素為空間、表演者與觀眾。似也是以各種空的空間來檢視劇場的歷史與其結構。

演出中,由立牌上的文字指定所有表演人員的表演項目,從古典芭蕾、華爾滋、麥可傑克森到無音樂即興三分鐘,觀眾可見各式各樣的身體質感依照相同的指令舞出他們每一個人印象之中的舞蹈樣態。在這些段落當中,可說娛樂性相當的高,在各種身體樣態當中非專業舞者跌跌撞撞、暈頭轉向;有的專業舞者精準流暢也有的專業舞者偶有失足,所有動作的成功與失敗皆在空蕩蕩的舞台上表露無遺。而在經過雖有必要卻十分冗長的二十人接連謝幕後,立牌的指令則轉換成舞團(Company),隨機由一人化身為獨舞大師,背後的所有表演者皆成了慕名的舞團團員盡全力的拷貝大師的動作。

就筆者的角度而言,素人舞蹈固然有其值得一看之處。但更多的掌聲都是為了嘉許表演者們的勇氣,於是乎大方的給予政治正確的歡呼。在《歡聚今宵》之中,仍舊是兩類掌聲打得最響。一種固然是上文所提及嘉許型掌聲,另一種仍舊是舞蹈技術愛好者為專業舞者們鼓掌。也讓筆者憶起鮑許的《康乃馨》之中類似的場景,舞者怒吼著那些只想看些技術的膚淺觀眾,但觀眾仍舊引頸期盼那些高段的身體奇景。然而,是什麼使得《歡聚今宵》有別於現正流行的素人劇場呢?該作藉表演者的身體以及他們腦中的舞蹈定義,詮釋了西方舞蹈歷史的推演。宮廷的古典芭蕾、源於地方的華爾滋、美國現代與後現代舞蹈的無聲即興以及大眾文化影響的舞蹈。在藝術面談論舞蹈的自主性,在歷史面談論歐美兩洲的舞蹈重心轉移。再者,亦談及當代舞蹈置身於資本主義中以舞團為經營模式的舞蹈現況,在觀眾們的眼裡,是身體在專業與非專業之間探討何謂成功與失敗,但是在觀眾們的腦裡所引發的則是另一條思路。

玩味的是,在編舞家如此的結構安排上,是否由什麼樣的素人或什麼樣的專業舞者來進行其實都無所謂呢?跳得好抑或跳得不好,都可以安全無恙的貫徹編舞家的理念。想到這裡,我的手抖了一下。

參考資料

1、臺北藝術節官方網站:https://www.artsfestival.taipei/index.aspx

2、Interview with Valerie Gladstone, Boston Globe, 2011. 其引用之原文為“l love dance, but I started too old to ever be very good. I’m more a philosopher of dance.”

3、PAR表演藝術雜誌308期,頁79。

《歡聚今宵》

演出|臺北藝術節  創作概念—傑宏貝爾(Jérôme Bel)
時間|2018/8/24 (五) 19:30
地點|臺北市中山堂中正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最後,台上那些平時不受注目的凡夫俗子們,仍然跟不上各種變換的舞步,仍然沒有跳出自己舞步的機會。那麼整場演出的尾聲中,所打造出烏托邦的理想世界,是否真的這麼理想?留下了一個耐人尋味的伏筆。(吳政翰)
9月
03
2018
這個作品不僅在討論何為舞蹈,何謂劇場,何謂群聚(community),更在提問,身體是什麼?為什麼人要跳舞?也就是說,這是一齣思考人類文明起源的作品。(杜秀娟)
8月
31
2018
相似於德國舞蹈家魯道夫.拉邦(Rudolph von Laban)的動作分析論;克朗淳自箜舞圖畫彙整而出的六大元素,囊括了動力流(Flow)、空間(Space)等動力質地,同時也獨立出更精細的身體外在同步與內在過渡之三度空間系統。他運用這樣的邏輯來發展身體表現,同時牆上投影浮現出猶如主機監控軟體的頁面,時刻紀錄著克朗淳的動作速度、音樂振幅與一系列的控制端數據面板。這些面板並不具有回應過去、未來的功能性,彼時的時空已隨著克朗淳逐步放大自身的身體演出,將觀者從古老的傳說漸漸擺渡到當下的恆河上頭。
3月
18
2024
Cheken的祕魯山丘、農夫、巨洞、黑馬、煙霧、水與女兒,這套能指的編撰,原本是波瓦對戲劇的構想,但我們何不把它切換成編舞家基根-多藍視角下的Mám(愛爾蘭語)——意指隘口(mountain pass),也有十字路口的意象,是死絕、逃生或步入險境的未知與詭秘之境,還有牛軛、枷鎖等意,引申為踏上肩負重責的道路。再次回到《界》的開場,那是在煙霧中化身為公羊的普卡,驅魔儀式啟動,應是如此看待catharsis的煙薰,而不是概念已成經典、過於僵硬的左派現代版本。至於《界》的收場,儀式不枉費它給出的覺知素(percept),是收攏於它展開的恢弘氣象:起初,女孩身後逸出煙霧,逐漸籠罩全場,刺眼強光開始直射觀眾,台上的巨型風扇旋出強風,不僅吹散了瀰漫舞台的那團煙霧,且猶如颳起一陣形而上的歷史狂風,撲向我們,連人帶心被席捲、攜往不知所終的八荒九垓。
3月
12
2024
我們可以看見「因為/所以/然後」,在亞倫.路西恩.奧文的劇本中,並沒有絕對穩固的邏輯性,不同人稱的交互運用,一如碧娜.鮑許(Pina Bausch)舞蹈劇場中擅長的「重複」與「拼貼」。這種技法固然有其力度,但熟悉感也油然而生。而舞者的身體表現也呈現出族繁不及備載的程式化語彙,如「Lip Sync」的誇飾肢體、「純肢體」的流動線條,以及「虛擬劇場」般將物件藉由身體呈現等方式,筆者也是將其視為一種多元現象。在這種多元現象下的產物有時不免容易產生疲勞,但有時也會反應出極其特殊的化學變化於舞者的表演狀態之中,就像臺灣舞者林士評被塗成像科特尤斯(Kurt Jooss)《綠桌》中死神扮相,且身著紅衣女裝的姿態時,其呈現出的一種自信與迷人,不僅沒有令人感到絲毫突兀的違和感,反倒有一種牽引般的魔力引人入勝。
3月
12
2024
在這個充滿誠實與虛假、愛與欺騙的世界當中,《一個說謊,一個說愛》藉由舞者的肢體語言與口白聲響加強表現層次與力道,將視聽體感相互交融。無論是語調的變化、情緒的轉換,以及呼吸的節奏,宛如勾勒出生命歷程中種種起伏與轉折,使觀眾更能深刻地體驗人生中的起承轉合。而音樂、燈光與節奏的巧妙結合,將作品的情感層層堆疊令人心馳神往,打造了一場充滿感官刺激的藝術饗宴,帶領觀眾進入一段探索人類情感和關係的旅程。
3月
12
2024
群體的概念使肢體嫁接在彼此的肢體之上,在這裡鄭宗龍並沒有明確地刻畫動機,而是透過一連串的現象來回應無無明盡的意識觀想。這樣難以捕捉、不可視的質感,以筆者個人的直觀感受來說,同時結合編舞者自身人格與背景來進行梳理,《毛》有大部分的創作核心依舊是向其兒時的童年回憶「童乩」靠攏。然而無定向的身體路徑、見山是山的現象敘說,在許多舞者空靈甚至理性的面部表情底下,似乎蘊生不出我們刻板印象中的艋舺喧囂,對應到的是來自Sigur Rós其精靈般的夢境殘響,以及直入火山流質與冰冷空氣的地理風貌:自然現象,這恐怕是理解《毛》更好的方式,同時也是編舞者如冰晶般構築舞蹈肢體的其中一種可能也說不定。
3月
12
2024
單人與雙人,彼此競逐、啃噬,耗盡力氣倒地,像信任遊戲般的無所顧忌地傾倒與反推,手腳彼此纏繞包覆,時而高低錯落,時而平行的位置,無聲地藉由一個又一個的動作,引領關注探討「關係」中的衝突、調和與平衡。觀眾在之間,尋找自身的觀看位置,往復上升和墜落,帶入不同的情緒狀態。呈現出我們,不只是在愛情上的渴望依賴,卻因為各種生命中的不確定性(順利接住、碰撞諸如此類的),會遲疑、疼痛、難過和快樂,於是選擇欲拒還迎的日常樣貌。
3月
12
2024
基根-多藍以自己的故鄉,位於愛爾蘭最西南邊尖端的丁格爾半島(Corca Dhuibhne),作為創作的發想,在這個山多而細長的半島,每一處蜿蜒路徑的盡頭都是一個未知的所在。回應著《界》當中,舞者們每一個用盡全力與無所顧忌的舞步,彷彿將內心的壓抑一次爆發,他們在舞台中穿梭,在彼此中摸索,想在與他人不遠不近的關係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但沒有一段關係是穩定的,他們只能用身體的極限表達情感,至少在這個當下,激昂的情緒是證明自身存在的證據。
3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