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案頭」到「場上」的落差《拉提琴》
11月
20
2012
拉提琴(陳又維 攝,創作社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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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佳文

紀蔚然歷來推出了諸多劇作,在臺灣劇場奠定了穩重的地位,其作品對於社會現象的批判嘲諷為人稱快,更使得此次《拉提琴》上演備受矚目。編劇紀蔚然善於運用「語文」編織、推衍劇情,但《拉提琴》這部劇作更在敘事策略上有著突出的展現,營造或真、或假,宛如荒謬的實況/夢境。相較以往劇作,紀蔚然此回對於媒體和政治議題寬容甚多,一開始便將政治人物賜死,呈現媒體辦案的景況,明明會造成不良的社會觀感,但惡象紀實往往投觀眾喜好,愈是不堪入目/耳的事,觀眾總抱持嚐鮮的求知慾面對、訕笑。臺下的觀眾亦是如此。

《拉提琴》通過每個人物的表述,讓所謂的真相因立場、觀點的殊異而分歧,編劇在玩味語言的同時,更透過劉三意識的虛、實,構築出對立乃至複雜的語境及其反映出的意義/議題,真相到底為何已非全劇重點。不過,當演員們說故事的同時,觀眾卻已無暇體會情節意旨,使得全劇觀來如陷影霧,劇本立意雖深,但文藝傳播與接受的兩方卻有著難以適應地落差。

那麼這樣的劇本到底哪裡出問題?關鍵在於編劇也拉了一回提琴。紀蔚然運用語文的技巧相當高明,褒貶揚抑可收放自如,透過語文支撐起一個故事,在故事主題外兜圈子,時而切入主題、時而游移在外,但《拉提琴》這部劇作的內涵猶如歷來作品的混編、再提煉,題材難稱新穎,觀點難謂新奇,儘管敘事策略與人物刻劃上有著顯著的安排,卻也無法穩重地述說故事。

閱讀《拉提琴》的劇本後,不難發現文本中的用字遣詞及事件構設有其內涵,在在反映出臺灣社會與文化上的發展與演變,那麼,導演如何呈顯、表現這些社會與文化意涵是極為重要的,可惜在劇中並未能妥善的表現出來。值得擔憂的是,當紀蔚然所構設的細節過於縝密時,導演呂柏伸所能發揮的空間便小得許多,全劇較突出的表現主要集中在劉三(樊光耀飾)腦內小劇場的流動情節(如劉三父親吃食供品、史艷文自乾冰煙霧中出場可見機趣),但僅供調笑卻難以引人省思。編劇、導演本該是全劇展演的核心,但全劇真正讓表演具有可看性,卻得仰賴演員自身功底的發揮,憑其咀嚼文字以吐露芬芳,透過口述臺詞來推衍劇情、賣弄笑點。

簡而言之,紀蔚然視《拉提琴》為他個人目前最好的創作,全劇確實呈現出他獨特的敘事策略、語言魅力和諷諭風格,但文本自「案頭」到「場上」必須面對有著二、三度創作的考驗,紀蔚然的劇本及其戲劇風格已然定型,使得導演的構想和調度、演員的表現與展演默默地受到限制(節目冊第二三頁亦提及)。此外,劇中所安排的笑點流於刻意,若能做到諧而不謔,藉由觀賞戲劇省思文本意涵,而非隨著劇情逐漸荒誕,導演應思考這種戲謔格調如何適當地抽離,以免賣了笑點卻減損了劇作旨意。相當諷刺的是,劇中提及負責抽象思考的額葉萎縮是二十一世紀的通病,若觀眾看戲欣賞「劇藝」卻放棄思考「劇意」,那麼我們何必聽一回無關緊要的琴聲?導演能否發揮其職能讓觀眾思考是相當重要的關鍵。

順道一提,全劇的演員表現及聲光技術皆相當傑出,然而舞臺設計頗令人疑慮。以陸橋的兩面來擘劃兩個空間並非不妥,但在劉家的場景空間中,拱門已是門,為何還要裝設木門?看似合理的設計實則有著缺陷。

《拉提琴》

演出|創作社
時間|2012/11/11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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