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曲新聲,正宗戲曲《知己》
6月
03
2013
知己(李銘訓 攝,台北新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108次瀏覽
劉慧芬(特約評論人)

百年歲月的戲曲,存活在現代的時空著實不易。於是,易貌分形,改容變性,積極的與時代價值觀認同,向時人的喜愛靠攏,似乎成為戲曲現代化的唯一選擇。幸好,一齣新編京劇《知己》,搖撼了這樣的迷思,為戲曲發展的途徑,提供了信賴的準則。

她說:我可以是導演的劇場、文學的劇場、音樂的劇場,跨界的劇場、跨文化的劇場,或其他任何可能性組合的劇場;但必須維繫我「演員劇場」的根底。《知己》的成功,便在兩位主角李寶春、溫宇航與其他編配腳色的穩健與精彩。那悠揚清亮的嗓音、精確練達的做表、動靜有致的形體節奏與心理節奏,緊扣全場觀眾的心弦,與之一同悲喜惋嘆!唯有受過嚴格訓練,有著豐富劇場經驗,高度自我要求的戲曲演員,才能臻此境界,滿足觀眾欣賞戲曲的首要審美需求。

其次,《知己》同樣擁有當代戲曲大力標舉的「跨界」旗幟。只是她謹慎的跨越步伐,選擇調性相近的對象,將「京劇」與「崑劇」進行了演員、聲腔、與人物形象上創意的結合。劇中的主人翁吳兆騫,是位才華洋溢、個性孤傲的讀書人,受到科場行賄案的牽累,流放到寧古塔十年,他的知己顧貞觀,不離不棄的在京捨生營救,最後救回吳兆騫。然而,十年的流放生涯,摧折磨損了當年兆騫的錚錚風骨,貞觀難忍落寞失望,選擇放棄這份知己深情。劇中人物外在形象的相似度,卻能藉著京、崑劇種的本體差異,巧妙的區隔出人物本質上的差異;吳兆騫向流俗卑賤低頭,顧貞觀堅持超逸的理想,在皮黃激越迴盪的聲腔與崑劇優美雅致的旋律烘托下,有效的「聲塑」出兩人性格上的特徵,成為近年來戲曲新作少見的「本體跨界」,也是編曲朱紹玉先生擅長的創作曲風。而京崑旋律上的差異,絲毫未見扞格,反而產生高度的互補。劇中兩人剖心對談,京崑旋律平行合歌,熟腔中時現新聲,是本劇大量的唱腔安排令人不覺疲憊的主要原因。

當代戲曲與舊時代的戲曲最大的差異,在於情節內容的厚薄深淺。許多新編戲皆強調劇本的意義探索、心理挖掘、結構縝密、人物複雜等等面向,《知己》同樣留下了深思的議題與回響。人人都盼有個知己,但人人卻都不知道自己,不遺餘力的外求知己,其實不解那份情感,實乃出自自身深層心靈的自我投射。顧貞觀堅持的理想知己,無法成功的回饋在吳兆騫身上,本質便是人性的虛妄與無知。物質人身的脆弱與恆變,乃生命之本體實相。吳兆騫十年的非人磨難,不曾發生在顧貞觀身上,吳的厚顏屈膝,來自求生本能的無奈與掙扎,是顧無法理解的表象變化,也是他不願接受自身狹隘生命的侷迫與蒼白之事實。吳兆騫放棄了所有的生存理想,只為苟活於世,蒼涼的令人驚心。物質時間的直線刻度,帶來恆常不變的理想幻滅,豈僅是這兩人之間的特殊事件?本劇唯一的遺憾,在於劇本過於直白的描寫顧貞觀的決裂與吳兆騫的墮落,削弱了人性內在的複雜度。假使,顧貞觀的離去,雖帶著決絕與幻滅,卻不失理解與同情;吳兆騫的迷失,雖有著生存的本能與無奈,卻不忘午夜夢迴的清醒與自問,那一絲的模糊,那一點的往復,將可使此劇更令人蕩氣迴腸。

《知己》並不強調新的手法或企圖,她從容自信的展露出戲曲的正宗神韻,她說:這個劇場裡,演的就是戲曲,歡迎欣賞。

《知己》

演出|台北新劇團
時間|2013/05/25  19:30
地點|新舞臺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兩個家庭,五種意識,一場抗爭,一座村莊,一位說書人成就了《冒壁鬼》的故事,試圖以故事面對白色恐怖的創傷。《冒壁鬼》披上民間文學的外衣,平和重述曾經不能說的灰色記憶,不過度渲染事件張力展現出奇妙的彈性。歷史重量因此被轉化成非教條形式,釋放歌仔戲的通俗魅力。
4月
18
2024
飾演本劇小生「許生」的黃偲璇,扮相極為清俊(甚至有些過瘦),但從他一出臺即可發現,腳步手路的力度相當妥適,既非力有未逮的陰柔、也無用力過度的矯作,使人眼睛為之一亮。黃偲璇不僅身段穩當、唱腔流暢、口白咬字與情緒都俐落清晰,在某些應該是導演特別設計的、搭配音樂做特殊身段並且要對鑼鼓點的段落,竟也都能準確達成且表現得很自然,相當不容易。
4月
18
2024
許生在劇中是引發荒謬的關鍵。角色被設定成因形色出眾備受喜愛的文弱士子。在許生的選角設定上,相較於貌美的乾生/男性生行演員,由坤生/女性生行演員進行跨性別扮演更形貼切。坤生/女性生行演員擁有介於兩性光譜間的溫朗氣質,相對容易展現出唯美質感;也因生理女性的先天優勢,與歌仔戲主要受眾女性群體有著更深刻的連結。
4月
18
2024
青春版《牡丹亭》刪修版的三本27齣,在20年來的不斷演繹之下,儼然成為當代崑曲作品的經典代表。一方面它有別於原著的質樸鋪陳,其加入現代美學的藝術概念,包含舞台設計展現輕巧變化,投影背景增加環境轉化,華美服飾提升視覺美感,舞隊互動帶來畫面豐富⋯⋯
4月
12
2024
以演員而言,現今二十週年的巡演仍舊為沈豐英和俞玖林,或許與當年所追求青春氣息的意義已然不同,但藝術的沈澱與累積,也讓崑曲藝術能真正落實。上本戲對沈豐英而言相當吃重,幾乎為杜麗娘的情感戲,前幾折的唱念時⋯⋯
4月
12
2024
然而,該劇在故事的拼接敘事呈現得有些破碎、角色的情緒刻畫有些扁平,沒有足夠的時間,展現整體故事表現的豐富程度。《1624》試圖再現歷史故事,並用不同族群進行故事發展,值得肯定,但本文希望針對歷史時間與觀點拼接、表演形式的拼接、與巨大美感的運用方面,進一步的提出以下的思考。
4月
08
2024
兩人初見在彩傘人群迎城隍,而江海的反擊/重生在假扮鬼魅還魂向白少威討報;戲裡以民俗儀式意象接地,戲外特邀霞海城隍廟主神城隍老爺及城隍夫人賞戲,戲裡戲外兩者巧妙呼應下,與大稻埕形成更強烈的地景連結。
4月
04
2024
反觀《借名》,抒情由內心情境的顯影表現,確實凸顯劇中人物行動的心理狀態,但密集情節讓這些設計難以察覺,更偏向填補場景過渡的接合劑。在唸白方面,使用大量四句聯提示角色身分背景資訊,末字押韻加強文字的聲調起伏自成音樂感。
4月
02
2024
這也更仰賴演員的表演與角色建構。三位主要演員王婕菱、陳昭婷與于浩威恰好表現出了三種表演方案——王婕菱可見戲曲表演的痕跡,又更靈活地挪用了自己的肢體與聲音特質,幾個耍帥的動作與神情可見她對人物的刻畫。陳昭婷是最趨近於歌仔戲的,特別是尾音、指尖這些細節都可以看到她相對拿捏在戲曲的表演系統裡。于浩威則明顯沒有戲曲身體,演唱方法趨近流行歌曲,也符合「國外返鄉青年」的人物設定。演員表演的細節,不只是劇場調度上給予了空間,更因他們的表演強化了空間的畫面感。
4月
0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