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獲得2014藝穗節佳作的《島上女人》,舞台上幾無任何的配置,沒有炫麗的燈光、精緻的道具、浮誇的演出,惟有昂然站立的五位女演員、在空氣中震盪的獨白和深刻入微地表情與肢體表現。哦﹗如果要說第六位隱形又功不可沒的演員,便是周星馳電影中被譽為十大武器之首的折凳;五張折凳,它這次不用來敲人,反倒是如同五位優秀的演員,在舞台中移動、穿梭、發出聲響,彷彿會呼吸一般。
在單純的舞台上,舉凡曬衣服、炒菜、夾筷子、揀芭樂的動作均是無實物演出,還得表現搬物品的負重感、拖地時所受的摩擦力、撥弄河水在手指間的質感,這對於演員與觀賞者而言,毋寧是無比的挑戰。卻也因為拿掉所有可以輔助戲劇畫面的佈景、配樂等元素,使得在這聲光繽紛、資訊爆炸的時代,觀眾可以心無旁鶩地走入五位女人的心靈之島,於是乎,剎那即永恆,成為住在上頭的島民。
約莫七十分鐘的演出裡,演員每分每秒都得聚精會神,即便不在獨戲時,還得幻化成背景、發出各種音效、甚至是搶食、倒地,成為一種意象般的存在。像是第二段四川新娘陳玲的戲中,肢體的律動與走位的流轉相當引人入勝,言語和手指化為利刃,身體成為移動的佈景,這箇中況味只有透過現場觀眾之眼才能體會。
第一段Joyce/阿蒂的戲當中,用雙人並進交錯的獨白方式來串戲,Joyce肩負起賺錢養家的重責大任,女兒與看護更顯親密,從她不時閃現的落寞神色,突顯出女強人不足外人道的心酸;至於看護阿蒂,則是典型傳統的女性與母親,她不上桌與主人家吃飯、刻意將自我給隱蔽,但從一個動作細節就可以看出她的壓抑:用盡全力的死命拖地—仿若藉此能釋放生活的苦悶、對女兒的思念,然而所有的武裝在家鄉歌曲鈴聲響起時倏然崩坍,鈴聲是家鄉與親情的呼喚,是覺醒亦是打擊,覺醒的是自我,打擊的是她仍身在異鄉的事實。
第三段文珠的獨白裡最後道出:「沒有關係、不要緊,大芭樂、小芭樂攏是芭樂,小芭樂,卡甜啦!」但人終究不是芭樂,要背負著他人的需要與期待,即便有千絲萬縷的心思,卻還是得說「我很幸福快樂」、「我在這邊過得很好」、「我相信我可以」……,聽似說給別人聽,其實是否也正在安慰那不曾被看見的汗淚與心酸?她們將青春獻給這片土地,卻得像芭樂一樣被仲介秤斤論重的挑剔賣出,不論是幫傭、嫁了、生孩子成為母親,難免於要經歷商品化的包裝,至於未來會不會被新家人認可,就各有各自的故事了。
絕大多數歐美人士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常常笑容滿面的說:「最喜歡台灣人的友善與熱情」。而這些「島上的女人」,大多非來自經濟強國,也沒有美麗動人的金髮碧眼,她們如影子般存在你我生活的週遭,伴隨著垃圾車的音樂出現又隱沒,倘若不一字字挖心掏肺地讀出她們的女人心事,誰又曾正眼看待她們在台灣的適應、身為個體的差異呢﹖
《島上女人》
演出|On Stage表演藝術工作坊
時間|2014/09/10 20:00
地點|穆勒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