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失憶,演出的死亡《其境/他方》
7月
12
2017
其境/他方(再拒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132次瀏覽
吳思鋒(2017年度駐站評論人)

人們公認,嚇唬孩子是不好的,但桑達克相信孩子早就懂得感到害怕,他們渴望看到有人以驚悚的方式呈現出他們的焦慮。因此,桑達克的許多作品介於遊戲和恐怖之間,在那引人入勝、純屬幻想的空間,你由於看見了最深的恐懼而笑了出來,而那些恐懼也在最深和最高的層次展現樂趣;桑達克並不是把恐懼驅走,而是與之嬉鬧,樂在其中。

--Katie Roiphe著/吳芠譯,〈莫里斯.桑達克〉,《不要靜靜走入長夜》

最後一站,我們從隱巷的圖書館抽出莫里斯.桑達克(Maurice Sendak)的童書,戴上耳機,聆聽《Outsider over there》。一位聲音聽起來很年輕的媽媽,正在和她親愛的女孩說著,Ida出發尋找被地精偷走的妹妹的故事。桑達克的童話從不溫暖,甚至比許多給大人看的故事還要魔鬼、晦暗,《其境/他方》中的90年代失蹤兒童李國宏,不知道是不是也在那一年被精靈偷走,放逐到無父無母的國度?

也是在這最後一站,耳朵聽著這個用了好柔和的語氣說的,殘酷的床邊故事,那種在龍山寺一帶依隨指示移動,視覺與聽覺不斷錯置,非但沒有因而逼近真相,反而越加剝裂的身心分離,卻終於得到撫慰--我終於願意承認,我什麼都不會真的知道。我不(可能)在場。

去年,黃思農的漫遊者劇場首部曲《日常練習:消失的動作》還設定了一個偵探的角色,到了這次,我們連偵探都不是,頂多只能說是在這則尋人啟事外緣遊走,在失憶的邊境慾望真的失憶的遊民吧。失憶是最不可得的,那通常代表人的生命與身體出現重大變故,不管是出於意外,抑或慢性發作。兩者無法分割。在《其境/他方》,我們卻通過了失蹤兒童,感知了城市的失憶。

城市的失憶有時演變為一種排除,如同當我們走出龍山寺捷運站,往龍山寺而去的極短路程,總會先經過老人與無家者聚集的艋舺公園;當我們縮在宮廟一角,聆聽投幣式電話中的談話時,身後,許多人正在為了各種事情燒香求神。看似聚集的一群人,其實各自遁入私密的禱念的時間,希望的空間。這是城市的日常,城市使人們相聚,也打散人群。

因為視覺與聽覺在移動中不斷的錯置,咖啡館裡滿佈雜亂訊息的筆記頁、在龍山寺取的籤(第三十九首下下)、藥材行的聆聽以及桌上的藥材,這些「物」明明充滿了絕望,卻因而轉化為重新閱讀城市的索引。於是,這不是一場為了一個觀眾而做的演出,而是連觀眾也要拋下的演出。這是演出的死亡,卻換取了城市新地理的創生。用一個孩子的失蹤換取。

《其境/他方》

演出|黃思農與再拒劇團
時間|2017/06/09 14:30
地點|台北市龍山寺地區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