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熱鬧的千人交響《宇宙之音—馬勒千人》
9月
20
2017
馬勒千人(NTSO國立台灣交響樂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598次瀏覽
武文堯(專案評論人)

馬勒第八號交響曲編制龐大,1910年首演時動員了約八百多名演奏者,樂譜出版商因而冠上了《千人》標題。整部作品結構複雜,聲響獨特,然而要將它演奏的精彩、深刻,卻相當不容易。只因為眾多的樂團團員加上合唱團、八位獨唱歌者,增加了練習上的困難,如何在滾滾音潮中不只表現出樂曲大氣壯闊的一面,還能將樂曲中比較細緻、微妙的樂段表現的出色,在在考驗了指揮以及整體演奏(唱)者的合奏程度。也正因為樂曲極為困難,此曲在台灣並不常演出。繼民國一百年國慶音樂會後,今年國立臺灣交響樂團(NTSO)開季音樂會特別選擇搬演此大部頭作品,與北市交(TSO)聯合演出。由水藍指揮,結合台中在地合唱團及國內外共八位聲樂家,於台中台北兩場次共同演出。

筆者欣賞的是台北場次,當晚演出者與聽者心情都十分高昂,兩個公立樂團聯手雖非首次(民國一百年的馬勒第八為國家交響樂團與北市交聯合演出),卻非常態,此次的演出無疑是值得紀念、討論的。綜觀此次演出成果,筆者給與了高度肯定。五個業餘合唱團能夠發揮極高的專注力,並且徹頭徹尾做到了樂譜上的指示,其用心與背後的努力可想而知。NTSO與TSO在水藍的指揮下也維持著穩定的表現,對於馬勒第八這樣困難的曲子,兩個樂團這次能有這樣的成果,已是不易。馬勒第八並非首次在台灣上演,如何在每一次的演出中學習,並且再下一次的演出中持續精進,或許是大家要努力的方向。眾多團體聯合演出固然新鮮,卻不該只是流於形式上的好大喜功,當晚的演出,仍必需較客觀的分析、加以討論。

水藍的馬勒第八基本上速度偏慢,整個樂曲在穩定的格局中鋪展開來。在降E大調管風琴壯闊的和聲後,合唱團唱出的第一主題氣勢十足,然而卻讓筆者感到有些擔心,因為聽下來產生了音質不平均的問題。為了表現出音樂的力度而犧牲了音色可能表現的空間,在樂曲第一部分中的大合唱大致都有這個問題。不可否認合唱團確實唱出了該有的張力,有著驚天動地般的聲響,然而縱向的和聲效果卻被忽略了。像是第一部分第二主題,合唱團與獨唱女高音搭配的旋律,層次與細緻度都還有進步的空間。惠文國小合唱團在此次演出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在合唱聲中,未經世事的兒童純淨之聲有著淨化般的效果。當晚惠文國小合唱團全員背譜演唱,筆者認為就態度而言,必須要給這群小小演唱家極大的鼓勵,看著他們專注認真的演唱神情,讓在場許多聽眾動容。不過,兒童合唱團其實沒有必要背譜演唱,看譜演唱或許能減少孩童們上台的緊張,或是不馬虎、更仔細的在樂譜中琢磨。可惜的是惠文國小兒童合唱團音色緊繃,在第二部份靠近結尾處(接在葛麗卿後的合唱)的一段合唱〈他在我們身上〉(Er überwächst uns schon),團員演唱有時壓著喉嚨,導致音色缺乏了該有的彈性。平時對於音樂性、基本功的訓練,都能幫助在演唱這種大型曲目時增加穩定性。

對比眾多的指揮詮釋版本,水藍在速度的選擇上雖有著彈性空間,基本上卻還是相當節制,尤其偏慢的速度,使得此曲聽起來是十分紮實、平穩的。然而樂團團員對於音樂的掌握或許不能單靠指揮,筆者發現,當晚演出樂團往往是被動的被指揮帶領,很多音樂線條過於呆板。第二部份開頭是小聲卻極為豐富的自然描繪,不過當晚的表現流動性不足,音樂性的表達也流於空泛。低音聲部常常無法支撐起整首樂曲。在銅管高音聲部突出的同時,卻讓人感覺少了些中、低音聲部的共鳴。不過樂團在第一部份「發展部」樂段卻表現得層次分明、相當精采,尤其樂曲中有些不安的效果被做的很充分。第二部份管風琴長音與木管聲部應和的樂段,產生了明顯的音準問題。長笛、雙簧管與管風琴,三者間的音色、音準欠缺了更精細的調配。整體來說,樂團仍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弦樂合奏的細緻度、木管的音色(尤其雙簧管)、音準,都可以有更好的表現。吃重的銅管聲部是全曲的靈魂之一,不過除了大聲之外,或許法國號、長號的音色可再圓潤些。

翻看國台交新樂季安排,幾乎都是德奧大型的後期浪漫交響曲。筆者以為或許多增加一些編制較小、傳統古典時期的音樂,藉由這些曲目奠定樂團的基本功夫,待下次再有挑戰馬勒第八等這種大型樂曲的機會時,就能讓樂團的細緻度大有提升。此次演出獨唱家的部分無疑是最為出色的,這八位聲樂家均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表現。演唱「負大罪女子」的女高音艾瑪‧貝爾(Emma Bell)高音域音色清亮,在管絃樂與合唱團大聲的總奏中,艾瑪仍能將聲線拋出,漂亮的凌駕於管弦之上。台灣女高音左涵瀛的「一名負罪女子」更是令人興奮的演唱,飽滿圓融的音色,在第二部份最後葛麗卿的獨唱〈請俯身看我〉(Neige,neige)一段,其音樂十分動人。女低音陳珮琪(埃及的瑪麗亞)與前二者在樂曲最後有著一段重唱,溫暖的音色與漂亮的線條,都使得筆者有著深刻的印象。

比較可惜的是在三樓包廂演唱「光明聖母」角色的黃莉錦,過於拘謹的演唱,以至於未能表現出有些神聖、帶領眾人飛昇的情緒。男中音巫白玉璽的演唱極為出色,他已不是第一次演唱「感奮的神父」一角,音樂與歌詞的意境都被細膩的演唱出來。而男高音貝瑞‧班克斯(Barry Banks)音色細緻,幾段重要的獨唱也都撐起了應有的份量。最後與合唱團的一段讚美瑪麗亞合唱,有著動人的聲音表現,音樂層層遞進,與合唱團音色融合。樂曲結尾前的神祕合唱,筆者認為情緒的醞釀不足,合唱團可以更小的音量演唱,這部分指揮或許要更要求。樂團編制方面,只有一隻曼陀林,使得它的聲音十分不清楚,常常被淹沒在樂團之下;總譜上要求應有兩個定音鼓,然而此次演出卻只有一個定音鼓,多少影響了低音部分份量。總而言之,這次大規模的馬勒第八演出,讓人看到了演出單位的用心與投入,然而許多問題卻仍待解決,包括台灣缺少職業合唱團、也少了循序漸進的練習機會,每一次演出大型作品總像是熱鬧的總動員般,至於演出成果似乎已被興奮的愛樂者忽略了,而未能引起較多的意見討論。期望筆者的評論能夠提出些不一樣的想法,並點出此次演出優異和能更進步的地方,為的無疑是希望下次的演出能更好。期待國台交與北市交新樂季的演出。

《宇宙之音—馬勒千人》

演出|國立臺灣交響樂團、臺北市立交響樂團
時間|2017/09/16 19:30
地點|國家音樂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演奏者精心設計了樂曲的開頭,結尾自然也不會遜色;飛快的思緒在〈快速舞蹈〉( “Sebes” )層層堆砌,達到終點時,所有人的急促呼吸終於得到了舒緩,果斷而清晰的結尾彷彿軟木塞自香檳瓶噴飛的瞬間,清新、輕盈的氣息隨之呼出,像是三人同時舉杯相碰:「成功了!」
4月
18
2024
這個新的感知形式,從被動接收到主動組裝的變化,其實也是數位藝術的主要特徵之一。數位媒介向來有利於重複、剪貼、混音等行為(技術上或比喻上皆然),讓音樂作品變成了短暫(transitory)且循環(circulatory)的存在,形成一種不斷變動的感知經驗。有些學者也稱此為「機械複製」(mechanical reproduction)到「數位再製」(digital re-production)時代的藝術演進,是數位技術之於欣賞者/參與者的賦權。
4月
12
2024
如同本劇的英文標題《Or/And》,演出從第一景作曲家即自問出「或」與「和」的難題,隨著劇情推演,也道出我們時常用「或」來區分身份,但選擇這樣認同的人,其實同時也兼具著其他的身份或是立場,但「和」反而能將各種身份連結,這或許才是人生的普遍現象。劇情以排灣族的祭典、休士頓的示威遊行來說明作曲家的發現、用與女兒的對話來凸顯自己在說明時的矛盾。
4月
08
2024
雖然缺乏視覺與肢體「實質的互動」,憑著聲音的方向、特質給予訊號的方式並非所有人能馬上理解。但妥善規劃層次分佈,凸顯夥伴作為主體的演奏技巧,不受他人影響成為團隊中穩定的存在,正是鋼琴家仔細聆聽音樂本身,以及信賴合作者所做的抉擇。
4月
08
2024
第四樂章的開頭,在三個樂章的主題動機反覆出現後,低音弦樂示範了理想的弱音演奏,小聲卻毫不壓抑,可以明顯感受到樂器演奏的音色,皆由團員的身體核心出發,並能游刃有餘地控制變化音樂的方向感,而轉而進入歡樂頌主題的齊奏。
4月
04
2024
然而《給女兒的話》創作者卻是從親子關係、身分認同、社會正義議題進入,個人的思維與情感導致思維逆反理性邏輯運算法則,並且藉此找出一切掙扎衝突的解方——主角身為一位母親,擁有臺灣的血統,也長期居住生活在美國波士頓,最後捨棄兼顧的or、選擇堅持自己的and立場。
4月
02
2024
常見的音像藝術(Audio-Visual Art)展演形式,在於聽覺與視覺的交互作用,展演過程透過科技訊號的資料轉換、以及具即時運算特性讓視聽合一,多數的作品中,這兩者是無法被個別分割的創作共同體,聲音與影像彼此參照交互轉換的連動,得以構成音像雕塑的整體。
4月
01
2024
前三樂章樂團在小心翼翼之下,略少一分現今流行詮釋莫札特往往帶有的乾脆,而第四樂章,琉森室內弦樂團的演奏在以往的方正中多了一絲狂野,音樂更為緊湊,在弦樂的快速演奏與木管的長音舒緩之間,有相當理想的平衡與對話。
3月
27
2024
下半場齊瑪諾夫斯基(Karol Szymanowski)的《夜曲與塔朗泰拉舞曲》是相當成功的開場演出,Bomsori也明顯給予得比上半場更滿,與鋼琴的合作也是水乳交融。這首曲子以安靜開場轉至瘋狂,再從多消長沉澱,處處都是難題,也需要好的音樂設計,但也因為音樂家沒有打安全牌,每一個撥弦或是泛音、雙音都讓演出精彩奪目
3月
2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