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夾縫中的自我困錮《天堂酒館》
11月
13
2013
天堂酒館(差事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14次瀏覽
薛西(2013年度駐站評論人)

一直以來,面對鍾喬的劇場作品,總讓人有一股「明知期待愈來愈少但仍然要去看」的感覺,他的劇場文本往往像是由大量文字構築出的語言迷障,劇場的「行動」就這樣被文字封印,相對欠缺生動、衝破的能量。

天堂酒館是一處橫亙於現實與烏托邦、死與生之間的中繼站,兩位守門人(韓國演員田成昊及台灣演員朱正明)負責接待來到這裡的人們。這一次,來到酒館的是三位分屬不同世代的人物,包括80世代的社運影像工作者(高俊耀飾)、90世代的生態工作者(彭子玲飾)、以及更為年輕的詩人(王識安飾);他們在這間無菸無酒的酒館,回首前塵往事,重述曾經的理想,甚至互相質疑。就在這些死與生交界處的對話來往之際,那種在「歷史夾縫中的自我」復被喚起,酒館並不昏暈,它猶如隔絕迷霧的明亮之處,欲點亮歷史的殘骸,以及人的困錮處境。

其實在《天堂酒館》之前,已有三、四年我刻意放掉鍾喬的戲不看,直到去年的製作《看不見的村落》(不過此劇導演非鍾喬)才又踏入差事的劇場。也由於空白了幾年,我不太確定在《天堂酒館》看到的轉變,是否在鍾喬之前的作品便有跡可循,也不清楚《天堂酒館》的聯合編劇高俊耀起了多少作用,因為,大部分時候讀到的仍是鍾喬慣寫的語言。不過有意思的是,這回多了一份幽默感(記得唯一一次觀看鍾喬的戲劇會笑,是2006年《敗金歌劇》)。幽默感的來源之一,出自語言,這讓鍾喬過往密不透風的劇本有了空氣流通的窗口,讓人稍稍可以放鬆,不必再緊緊跟著繁重嚴肅的文本。來源之二,出自兩名守門人,他們的出場與對話,以及韓/台對白即場轉譯的效果,把依然充滿歷史、社會的話語轉柔了些。

另一點與鍾喬過往作品明顯的不同,是他刻意調度「非對話時態的身體」。詩人等三個世代的人物,有幾次他們在舞台劃出的方形空間做出彼此背靠背,頹喪般的滑坐,以及各自在不同時刻輪流坐上,或穿進那張同時具有籠子造型與象徵的椅子,這些非語言的表演詮釋方式與其所佔篇幅之高,皆非過往鍾喬予人的作品印象。

只是,從結果論,《天堂酒館》反而在一進一退之間顯露尷尬。一來,世代人物的敘述直白,比如生態工作者天使會直接說出「有機食物」、「生態村」等十分日常的詞彙,似乎讓人看到創作者為求介入現實,反而過於陷入當下,而且世代人物與守門人以抽象概念為主的語言風格完全不同,彼此衝突;「非對話時態的身體」的操作亦尚未建構出與場面調度為之諧和的語法。

然而無論在中途走上什麼歧路,到了最後一幕,等著我們的,仍是我們熟悉的鍾喬--世代人物並沒有依隨守門人引路的彼端而去(那裡就會是烏托邦嗎?),他們將身體轉向前方,彷彿仍舊帶有某種遲疑,抑或意圖再釐清什麼地,定神凝望前方,像是一種「歷史之眼」的隱喻姿態。想來,這種姿態也是每回觀看他作品時會感受到的,給自己的重要提醒罷。

《天堂酒館》

演出|差事劇團
時間|2013/11/05 19:30
地點|台北市寶藏巖山城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以此試想,全程都在旅社內移動的觀眾們,於這次的觀演過程,除了迎來角色扮演和情節推動等部分,如果在表演文本的空間動線、戲劇調度,能有些場面或節奏的設計,或可讓觀眾對於現場的實體環境、視聽氛圍等,獲得更多關注甚且欣賞、凝視、呼吸的時刻
11月
22
2024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
有別於一般戲劇敘事者的全知觀點和神秘隱蔽的創發過程,這種將敘事建構的過程近乎透明的「重現」方式,就像議會錄影,意味著將批判權將交還觀看者,由觀看者自己選擇立場閱讀。
11月
04
2024
因此,在劇場中,我們安靜聆聽專注凝視,為了不遺忘,悲劇結束之後,離開劇場,我們則必須開始想像一個不同的未來,一個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不再以進步為唯一的價值選擇,一個能夠真正落實社會正義與人性尊嚴的未來。
11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