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與「空」之間《阿拉伯之夜》
6月
12
2015
阿拉伯之夜(張震洲 攝)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07次瀏覽
張敦智(台灣大學戲劇系學生)

與其說荒涼,我們在廖若涵的《阿拉伯之夜》裡讀到更多是關於「空」的訊息;荒涼是缺少,空是不確定。

在劇的開頭,舞台能量就被拉拔至驚人高度的狀態,以此為出發,五位演員在接下來七十分鐘的演出維持此一水準,甚至還可以漸漸提高,其扎實的呈現令人佩服。然而奇怪的是,這樣的滂礡開頭帶來大多不是震撼之感。回過頭檢視整齣劇,呂名堯那句衝著觀眾直來的台詞「我聽見水聲」,有更多來自導演/創作者的焦慮。

將所有舞台元素切割開來看會發現一些尷尬的事實,那就是各元素間的分配明顯不均:服裝與舞台沈默,而燈光與音效擔當最多份量,其表達甚至大於演員自己;五位演員在劇中則一直保持飄忽、無法判斷的中性,將五個人並排起來,喃喃自語的意味就變得更加明顯。面對這樣的選擇我們不禁要問:為什麼是這個樣子?

回過頭讀《阿拉伯之夜》的劇本,其荒涼的意味其實非常濃,若視其為一齣悲劇,基底的悲傷就來自於過度的缺乏,再引伸出背後的渴求,求不得,所以悲傷。廖若涵的《阿拉伯之夜》是直接把文本抽離這個層次去重製的,帶著大量導演的觀點剖析,形成另一幅不同的圖像。穿插於劇中的狼嚎、人嚎以及演員後三分之一的嘶吼可以說是幫這齣劇拉出曲線的主力,種種物件拼湊起來有一種「鬼」的意味,像亡魂一般晃蕩在城市的中性裡,不知所云。我們不得不說這個「鬼」的圖像其實是吸引人的、是新鮮的,而其中的弱點在於抽掉了所有現實因素之後,這種淒厲的形象就必須靠大量技術點彌補,才能召喚回些許的真實感回來。

這又觸及本劇尷尬難解的第二件事,就是:導演、設計花了大量精力在現實感的召喚,卻又選擇了一個完全除去現實感的樣貌作起手。因此我們問:難道只有召喚回來的現實感才能稱作「現實」?對導演來說什麼是「召喚」?或者其實是想凸顯那種召喚而來的真實感,因此丟棄所有基準點上的現實因素?從《游泳池沒水》到《阿拉伯之夜》,我們看到廖若涵導演的實驗過程,這樣的實驗會衍生出什麼樣新的創作值得期待。但在改變的階段中,不可諱言《阿拉伯之夜》已經出現明顯的焦慮,如何「玩」舞台、「玩舞台元素」變成主角,似乎如果不透過這些亮眼的方式便難以成立劇目。

儘管有種種疑慮,廖若涵的才氣依然敏銳、驚奇。比較《阿拉伯之夜》的文本及實際演出,導演在意象的取樣上其實非常精準;這次《阿拉伯之夜》雖然刻意抽掉文本現實的氣息,其餘骨骼的曲線、架構可以說是仍精準地重製,在導演詮釋明顯凌駕文本之上的狀況下,這種改變沒有造成恣意破壞,而是經過測量之後準確地搬移,一絲不苟,如同最後所看到的成品那般。

在《阿拉伯之夜》的批評裡,台南人藝術總監呂柏伸提到「缺少人的溫度」 [1],葉根泉先前也發表〈形式失控淪為活動讀劇會〉[2]一文。從整齣劇的全貌看來,我認為導演並沒有想要捨棄掉人際、真實的面貌,甚至用了大於常人數倍的精力防止失去此一核心。費力、狼狽的樣子來自於出發點的背道而馳:原著《阿拉伯之夜》劇本從滿溢的現實堆裡出發,太多、太滿,所以頹廢在裡頭被擠出來;而廖若涵的《阿拉伯之夜》則是一場高空彈跳,下墜的眼神、絕望是對的,但還沒碰地就升了回去。

註釋

1、見《阿拉伯之夜》演出節目冊。

2、原載於《表演藝術評論台》,原文網址:http://pareviews.ncafroc.org.tw/?p=16584

《阿拉伯之夜》

演出|台南人劇團
時間|2015/05/23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整場下來,聲響效果滿溢,幾乎到了氾濫的地步。不僅演員們自始至終動量噴發,聲響繁複,肢體過動,台詞倉促,說書少有輕重緩急、起承轉合之分,而且背景噪音音效一路襯底,幾無停歇。(吳政翰)
6月
29
2015
這場導演風格與文本之角力中,節節退讓的並非文本精神,而是在此作中難以與劇本切割的時空背景──以大量的阿拉伯、土耳其文化象徵,作為德國當代面對自身作為移民社會之隱喻。(白斐嵐)
6月
03
2015
努力地實踐「新文本」的功課:重新創造、製造想像。在燈光亮起的時刻,所改變的是一種「說故事的方式」,並非對文本進行單向的玩弄與傷害,其所操演的還是屬於導演個人的形式變化。(吳岳霖)
5月
26
2015
聲音可以是音效、是演員在舞臺周圍狂奔的聲響、身體撞擊的聲音,演員尋找聲音、觀眾則是跟隨被製造出來的各式聲響被帶入一個個變換自如的情境中。 (羅倩)
5月
25
2015
演員只有把台詞單薄表層唸誦出來,而不去細究言語內在意涵的表述為何。希梅芬尼在劇本中,不言而喻外來土耳其移民在德國的處境與隔閡,完全被廖若涵空缺或刪減台詞而不處理。 (葉根泉)
5月
25
2015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