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於題材上,同去年的《石秀》出自水滸傳,李清照私人劇團向來有清楚鮮明的特色,作品跨文化豐富多彩,視覺繽紛,演出或語言可能超出正常顯得髒髒的【1】,有時在即興甚至脫軌時突出基底,然《燕青》像是「李清照公式」下保守的表現,略有自我複製的疲乏。
相較於男扮女容易表現出軌失序的變態貌,女扮男不太容易髒掉,陳禹安所飾演的燕青以及許麗坤飾演的宋徽宗皆屬英姿風發,帥氣中纖細柔美的扮像,童婕渝所飾的李師師哀豔中帶有堪比男子漢的氣魄,所以胡BB本身與所飾的梅香再次成為慾望噴流的代表,看戲時一直期待胡BB溢出戲外,穿著超窄的肥厚裙子還要站上椅子掛畫時,不免要說「裙子太窄」如此「非台詞」,揶揄本劇的服裝限制,與畫工偷情時的「嗯嗯阿阿」好下流讓人好開心,「他」的做作矯情理所當然是主角凜然的對照,信手拈來不過篇幅好少,維持了本劇乾淨與壓抑情調。
服裝是清楚的角色外顯,本劇的服裝設計將台灣野台歌仔戲中原有的台日中文化混搭放大,演員身體表現也見日風台味,服裝之龐大甚且讓角色如偶,由服裝可見故意限制著演員的身體,從中發展小碎步等動作,飾演畫工的賀毅明,具備說書人的功能,串起一個端正感傷的愛情故事,他的身體因角色服裝僵硬,由外而內的壓抑著,但覺形式而發揮並不大。
壓抑的不只是身體,還有自這樣的身體發出的笑聲,整場演出的笑聲各種,藉由笑聲的角色表現風格化,宋徽宗笑最開朗,李師師笑得悲切,是「老娘都這樣了不然還能怎樣」的豪情看破,梅香戲裡戲外的假笑好暢快,而畫工則自旁觀者的評論角度感傷的笑,諸人物笑聲與程式化的動作,聯成一氣。
燕青與李師師各有非正典身世,同是受壓抑的雜種邊緣人,劇情主要便是「寵物」如何取回「人權」與主體性的過程,寵物的無可反撲,出路唯有隱姓埋名,如燕青終於取回主權,卻需背負忘恩負義的罪名方得全身而退,或如李師師正名為妃實則更深的監禁,以「聽琴圖」與李白留世唯一的草書「上陽臺帖」之圖像,擷取出帝王評點,並於舞台動作重現君王在「所有東西」甚至「人」上簽名的行動,分析「天下一人」之威權,並表現在其下,人如狗蟻苟活,並可警世。除了這樣「正向」的目的,劇中人彼此牽扯不完的曖昧,最激情的部分應是李師師酒後令燕青「脫」,然愛撫竟隔著一層一層的戲服,這形而上的「魚水之歡」與定情頗為動人,李師師身為「姊姊」帶出燕青的情慾,「女扮男的男女戀」在歌仔戲裡是正統,相較於燕青與宋徽宗,盧俊義兩人各有超越主僕的同志情愫,其慾望流動「女扮男之男男戀」卻隱隱的,悄悄的呈現,船過水無痕,只有些許眼神,好像也沒別的了,本劇除了外在的性別交錯美感外,並未繼續。
舞台設計中,以「聽琴圖」貫穿整劇,重組分解此圖,帶出故事以及現代詮釋,那畫裡畫外的舞台投影與前後融合巧妙,三層幕的運用,一層一層揭露「醉月樓」金屋藏嬌,深埋在院中的殘忍,那迴廊欄杆的影像,交織台上人物的身影,更顯落寞孤寂。已故藝術家倪再沁於2006年發表的一系列的作品「原畫重現」,便是把中國古畫中的帝王評註以科技技術拿掉(也就是網路鄉民所稱PS掉),重回本貌,中國古畫中原就是有許多充滿意境的留白處,然帝王於其上的賞析之痕,讓圖本身美感非但不再,除包袱重重,也失掉本色。「聽琴圖」於正史野史上本就多有話題,在此劇演出中,藉人物的覺醒,帶出回歸文化主體的意涵。
以亞洲文化混種的美學體現台灣多種族與多元歷史的樣態,以戲曲的程式化動作呼應了人物不由自主的命運,在《燕青》中,演出上不見「俗艷狂野的拼貼」,而是「悠悠低訴宋宮情史」,故事精巧工整,於宣傳上號稱「純愛」,演出少了些野氣狂放,或許也是李清照私人劇團在風格之外的嘗試,爵士歌仔戲的混種,相互排斥間雖有時困擾,但整體確有一番風情,只是開場樂放足了動聽的爵士女聲,並未與劇中有進一步連結,顯現在混種的表層下,本劇雖製作嚴謹,但失了混亂的生命力,是否本色也會黯淡。
註釋
1.在這裡我說的「髒」是種讚美。包含語言與視覺上的演出,是可恥下流等崩壞的美感,醜到底後,不受限的生命力表現,一種奔放的感受,有時演出會超過第四面牆。
《燕青》
演出|李清照私人劇團感傷動作派
時間|2016/3/26 14:30
地點|台北大稻埕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