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裡點燈《幌馬車練習曲》
4月
22
2016
幌馬車練習曲(張哲龍 攝)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27次瀏覽
范綱塏(社會人士)

1989年10月24日,由陳映真組織「人間」劇坊,演出藍博洲《幌馬車之歌》,以「報告劇」形式訴說政治受難人鍾浩東、蔣碧玉的生命史。二十六年後,差事劇團再現這對愛侶的故事《幌馬車練習曲》(以下行文簡稱《幌》),透過青年世代演員的身體、語彙,以及工具,回溯這段肅殺、噤啞的時空。

在舞台方面,本劇於室內場所演出,觀眾席所面對正前方,是劇場原有的固定書架,劇組架上黑幕屏蔽之後,簍空其中的幾格,透過光線的控制,開場前在這些格子中,投影1950年代的各個時間點。黑幕上投影本劇主題以及形象圖片:蔣碧玉女士青年、老年照片。全戲開頭從金屬碰撞的聲響,以及三位演員靜坐於觀眾面前,最後在槍聲下倒地。之後演員們依序登場,在「證言」與「劇場」、「參與」與「疏離」中,帶領觀眾看見這段歷史;分飾蔣女士青年與老年演員的相互對話,在沒有電腦特效的舞台上,精準的營造了口述回憶與時空再現的畫面。戲劇演出的同時,依時間軸的進程,後方同時投影相關紀錄影片,提供了「真實歷史」的佐證。最後演員們退除戲服,以「我們為什麼不歌唱!」一曲與觀眾們合唱,一同落幕。

筆者觀影當天,會後也邀請了當年的政治受難人及其家屬,上台與觀眾「證言」這段歷史,當年台大耕耘社成員,今年高齡90歲的路統信先生,更演唱當年下鄉時的歌謠,成為本次戲劇的另一個「演出」。

《幌》可看作是一部「歷史劇」,既是歷史,就有時空的元素。首先是「出演時空的差異」。本主題首演在1989年,是台灣初解嚴後。當時對威權政體還有一定的恐懼,這樣的歷史論述有某種突破性;而今台灣社會不斷的政權更迭與資訊開放,過去被視為禁語的歷史,對今日的台灣人而言,已不再陌生。相對在各方努力下,台灣社會對於這段歷史的了解,已經是相當的「便利」。這對今日的觀者而言,《幌》所呈現的內容,是很容易進入的主題。

其次,「戲劇時空的詮釋」是本劇呈現的另一個特點。1950年代是影響台灣近代社會發展的重要時空,而今日主流對於白色恐怖的解析,基本上以「『落後』與『先進』文化接觸時造成的悲劇」、「省籍與種族間的衝突」…這類原因做為論述基調,近一步延伸為政治場域的鬥爭。但《幌》在這樣的論述上並沒有太多的著墨,而是從國際社會因資本主義的興起產生階級矛盾,帝國主義對於第三世界的侵略,甚至進行思想指導與清洗。這當中,以社會主義為信仰的有志之士,他們因此在這個時空下犧牲,不只是政府的鐵腕無情,同時蘊含個人對理想道路的堅持。也因此,《幌》雖然談的是今日我們所「不陌生的」白色恐怖,卻也在某個「陌生的一面」,談論了白色恐怖。

1950年代過去因為政治力與社會風氣,使人難以理解;在今天,卻因為資訊開放,加上話語隨著環境的變化而有不同的詮釋,也讓人難以理解。今日青年一代,對於台灣的這段過去,已是相當遙遠、陌生,甚至事不關己了。作家陳映真曾言:「說真的,對年輕人而言,白色恐怖和二二八,和『他們』有什麼關係?」甚者,隨著台灣高度的資本主義發展,當初走過的那條山路,至今也成了蔓草荒煙;自革命果樹誕生的小芭樂,也因為暴露在奢華、頹廢的空氣中,而腐敗、朽爛。

但如同演員在演出中所說的:追尋歷史,追尋的不止是真相,同時也是實踐自我的過程。《幌》中的歷史人物,也是追尋著某一階段的歷史,即便在這樣的黑暗之中,他們仍堅持信念,點亮那盞照亮前行道路的燈。筆者認為,《幌》的演出並無意要對史實「撥亂反正」,而是提供追尋這段歷史之中的另一面。至於做為觀眾的我們,可以接受、可以否定、可以跟上腳步,當然也可以另起爐灶。但更重要的,是在觀劇之後,我們怎麼去面對身邊的人們,如何去面對這段,台灣歷史中的黑夜。

《幌馬車練習曲》

演出|差事劇團
時間|2016/04/16 14:30
地點|思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如果對臺灣幾近空白的左翼歷史,僅著眼於世代間的練習,那再怎樣拆解的歷史,恐怕都簡單還魂為先賢先烈無辜的犧牲了。一首去歷史的幌馬車練習曲,以拆解歷史釋放詮釋,但僅依賴某種不證自明的世代對話,卻可能反被權力佈建吞噬,而根本地失去了批判的距離。(汪俊彥)
4月
27
2016
在這些游離於歷史,抽離於世代的演員身上,導演用真實取代造作的方式,赤裸裸的展現了人們無能於同理白色年代的赤色異端,所能演出的僅是在青島東路三號猙獰的冤錯假哀號。(曾福全)
4月
18
2016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