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味也掩蓋不了的餿味《愛情哇沙米》
5月
08
2018
愛情哇沙米(春河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132次瀏覽
鐘煒翔(政治大學法律系學生)

此戲原版是劇團第一齣音樂劇(彼時仍是春禾劇團),首演於2001年;當十多年後再度搬演,除著重當代的愛情關係,以三位大齡女子出發,談三人各自面對親密關係的難處,亦點綴了時下的性別議題。雖然明星歌手的名氣通常能化作票房利器,可惜這齣作品離將故事說好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本作宣傳詞寫得相當花俏,「共同舞出熟女愛情模式歡愉及嗆辣,唱出婚姻裡的哀愁、成全與跨性別議題」,只是整齣看下來,跨性別議題究竟在哪?私以為應該是跨界與性別議題的誤植,若此戲的創作團隊誤以為同性題材便是跨性別議題,那戲中所有的廉價消費在這種無知前面倒顯得無傷大雅了。

《愛情哇沙米》整齣戲的調性十足反映我國影視圈的幽默品味(以及許多喜劇風格的商業劇場),就只是媚俗而已。整齣戲處處可見為了逗觀眾發笑所使用相當便宜行事的手法:大量的諧音笑話作為轉場、兒童劇混合綜藝秀的表演選擇、對功能性角色選擇將刻板印象放大(陰柔男同性戀)或醜化(抓姦過程裡的警察)。高明的笑點只有主角之一決定與歌手老公前往大陸發展,因為對岸最近很需要過氣歌手,這是戲中唯一建立在自嘲之上的幽默。

不曾看過原版所以無從對比,但如果在2018年的今日,在劇場裡談婚姻裡的哀愁仍然只能用女人們在沙龍聊天,男人們去澡堂談心互訴對於另一半的苦水。如此互相抱怨,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是的,當觀眾想知道編導如何回答婚姻關係裡的老生常談,這部分卻無聲無息消逝了)。就不用驚訝劇中與性別相關的橋段是如何被「喜劇」化,無論是陰柔男同性戀芭比純粹作為笑點功能而存在,或是美珍(杜詩梅飾演)對自身性傾向認同的糾結時,只剩好友們娟娟(郎祖筠飾演)左一句「要勇敢」、靜如(金智娟飾演)又一句「想清楚」,變成美美一句「勇敢想清楚」的笑點。不過我相信這樣的笑果並非刻意為之,因為劇中的人物塑造與情節建構所仰賴的,正是不要觀眾動腦的笑,且不要去想那笑的來源有多廉價(反正笑完就忘了)。至於起初覺得同性戀不正常的靜如,與到最後支持美美勇敢追愛的反差,當中轉變完全沒有任何表演或對話的跡象可循。

觀眾即便忽略戲中種種對於議題的消費(例如性向是天生這種本質論宣言),作為音樂劇基本的歌曲,請來了歌手跨界,但音樂編曲之俗套以及充滿過往台灣流行樂修辭的歌詞,使得音樂劇中歌曲作為建立人物心理狀態的手法,都迷失在一團無病呻吟的黏膩裡(演員們聲音的落差在此不贅)。另外,情節編排上的嚴重失衡,諸如上半場的猛男群舞與下半場的RAP表演都只讓人看見創作者的討巧;為了滿足追星觀眾的期待放棄好好說故事,將近兩小時半的演出卻讓所有人物都不可思議地扁平。即便觀眾不以通俗劇(melodrama)的標準來看這齣戲,用觀看台式八點檔的心情來觀賞,情節轉折依舊令人懷疑自己是否漏掉了什麼。美珍決定向琪琪勇敢坦承說出「我愛你」,下一幕便在畫面之外被車撞死(我在黑暗裡用力忍住大笑的衝動);上一幕旅館抓姦的高潮(故事結構是眾人物集合的關鍵場景,實際呈現上卻是反高潮,硬要在此時塞入一大段毫無意義的搞笑,最後莫名地所有人都被警察帶回警局),下一幕則是兩對夫妻和好重新出發,沒有任何解釋。

於是這齣音樂劇所主打關於愛情的種種,編導完全閃避任何深入討論的可能。台詞充滿諸如至死不渝的永恆、愛情不如想像的美、完美的愛情等等空洞且不甚高明的話語,演員間沒有對話只有念白;劇中人都希望別人聽自己說話(旅館場景的高潮,所有人都要別人聽自己解釋,但最終沒有任何人真的解釋了什麼),只是說出來的都是過時舞台腔般的空洞台詞。這個故事本身有其可能性,無論是婚姻專家失敗的婚姻,或戲中人面對自我從懷疑到肯定,或是人生與愛情如電影的概念,但創作者卻無心經營僅止於在「喜劇」上打轉。就像劇中身為婚姻專家的靜如在最後一次錄影中所說的雞湯式台詞:「(婚後)為了維持轟轟烈烈,就像吃生魚片加了太多哇沙米,卻也失去魚肉原本的鮮甜。」而這齣戲更糟的是除去明星調味料與好像印刷錯誤的議題包裝紙,作為魚肉的故事,早已發餿。

《愛情哇沙米》

演出|春河劇團
時間|2018/04/27 19:30
地點|台北市城市舞台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如同開頭合唱的歌曲〈如果愛情像電影〉,每個一個人對於愛情的觀點有所不同,所以我們就會依循所設定的想法而演出一齣屬於個人風格的愛情電影,藉由這首開場曲引領進入角色各自對於愛情的詮釋,以及婚後所面臨的各種難題。(何佳樺)
5月
11
2018
歌曲的曲風獨立鮮明,饒舌歌曲部分為〈金剛芭比RAP〉,該曲目為蕭志瑋以饒舌的形式演唱,整首歌曲的節奏和與觀眾的互動效果極佳,寫實的將「跨性別」視野的口語及實事置入。(羅家偉)
5月
04
2018
以此試想,全程都在旅社內移動的觀眾們,於這次的觀演過程,除了迎來角色扮演和情節推動等部分,如果在表演文本的空間動線、戲劇調度,能有些場面或節奏的設計,或可讓觀眾對於現場的實體環境、視聽氛圍等,獲得更多關注甚且欣賞、凝視、呼吸的時刻
11月
22
2024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