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般的黑色童話《吶喊吧!!窒愛》
6月
04
2018
吶喊吧!!窒愛(高雄春天藝術節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49次瀏覽
陳姿吟(社會人士)

2018高雄春天藝術節逐漸接近尾聲,智利電影戲劇團《吶喊吧!!窒愛》的首演,大東文化藝術中心整場座無虛席,如此盛況或許可歸功於僅僅一分鐘卻引人注目的預告片中,既有「以光影完美結合戲劇與電影」之噱頭,又有「南美3D魔幻力量」之效果,攫人眼球,引人期盼。

儘管期盼不已,卻沒預想到這是個如此「黑暗」的故事;沒預想到這是個如此「多重」的視聽體驗——黑暗,不止是因為黑白色調的投影,更是因其採用了「性侵」、「瘋狂」這樣的題材;多重,不止是因為巧妙結合了投影效果與真人戲劇,更是包括融入了美漫的誇張、超現實的虛無、文學的層次、電影的語法等,加上流暢的銜接與視角的轉換,使得作品豐富且成熟,獨具特色,環環相扣,遠遠超越傳統概念的「戲劇表演」。

故事的一開始,投影出彷彿電影片頭的字幕,更出現「改編自同名小說」的說明,恍若進入影廳觀影,接著男女主角在列車晃影中登場,一出場,男主角便直接破題,道明其欲望與瘋狂,而接下來的100分鐘,可說是男主角的獨白戲(monolog),他的話語貫穿了劇情脈絡與內心想法,包括他尾隨女主角、性侵、跟蹤、暴力、逼婚;包括他有多癡迷、容忍、不懈。而作為欲望受體的女主角則是個「噤聲」的角色,比起男主角的長篇大論,她的嗚噎與「no」顯得微不足道。她嘗試求助、逃離、反擊,但始終逃不出男主角的桎梏,甚至在男性話語的威逼下,她的緊張無措反倒成了快轉的丑角,她的驚愕情緒得要不時停格。落幕前五分鐘,男主角再次在列車晃影中自述他深沈熱烈的愛,婚後霸道孤絕的佔有,以及直至成了鰥夫也不止息的迷戀,他佝僂著背最後望向天,而天知道女主角——人生被毀得一塌糊塗、莫名結了婚、成了母親、早早意外而亡——此時作何感想。

投影是這齣戲劇最突出最迷人之處。包括角色充分掌握動作的時機與角度,與動畫的投影效果合而為一,分秒不差的走位,彷彿真人成了繪出的人物,走動於虛擬投影出的真實空間。而投影也很大程度地影響了觀看的角度與想像,譬如直直插入女性身驅的巨大鑰匙、又譬如誇飾男主角訝異之情的「漂浮到外太空」、帶有「窺視」視角的門上貓眼⋯等,難以處理的「性侵」、「做愛」部分,也以人物剪影的方式呈現,更是巧妙運用電影鏡位的拉近、拉遠、俯視、旋轉,動畫效果的滑、張、折,處理舞台劇的時空轉換與觀眾視角。因為配合得太好,反倒一齣戲看完,更像是看完了一部電影。

反覆的虐戀情節加上單一的敘述話語,若非有超現實的魔幻誇飾幻境和美漫的文字效果、分鏡效果,其實會頗為無趣單調,但還有個使其傑出的元素,便是變化快速的節奏。在投影立即的轉場及流暢的音效配樂加持之下,情節得以快速地推進。全劇都是男主角的獨白,但因為節奏快速,情節緊繃,觀眾的情緒也隨之惴惴不安、屏息以待。映後座談時,飾演男主角的男演員說,這就像是「太極」,搭配得合適,才能有圓滿的效果,譬如不過六人的團隊,幕後的「音控、設備、道具」工作人員要身兼多職,不時且準確地支援台上。而我認為,讓這齣戲的「圓滿」的原因不止如此,譬如有置身于2D視覺感中的3D人物,呼應了扁平的人物性格,彷彿也平版單一化了;譬如單一敘述基調所隱喻的暴力結構、絕對霸權、譬如超現實的誇飾與超偏執的角色卻是描述不分國界都會發生的性侵事件這樣的衝突感⋯等,種種巧思與相應,讓表演渾然一體而獨具魅力。

這是一個關於「愛」的故事;這是一場超越戲劇的表演。結合多媒體,也善用了多種元素,造就出在意境、風格、題材、方法等皆令人耳目一新、別開生面的劇場體驗。看完後只能大呼過癮,彷彿也從叨叨絮語的黑色旋窩中解脫,掙開壓抑且逼人的愛。期盼這樣多元的表演形式,能為台灣的表演藝術注入活水,刺激更有創意、多元活潑的表演藝術。

《吶喊吧!!窒愛》

演出|智利電影戲劇團
時間|2018/5/25 19:30
地點|高雄大東文化藝術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誠然,故事的熟悉感加上網路作梗的堆疊,讓觀者對演出內容多少還能掌握劇情所傳達的內涵,無論是回應先前的教育宣導或是反映當今的網路亂象,背後所蘊含的社會教化意味仍顯得相當濃厚,勸世的目的不難體會。但既是標榜「音樂劇」作品,則做為主要架構的音樂旋律、唱曲歌詞、肢體節奏,則必須面對最殘酷的演出考驗。細數曲目表中包含序曲、終曲及中間串聯等洋洋灑灑總共多達十五個曲目,音樂唱段的編創可說具足了滿滿的誠意。
3月
13
2024
從四季風土節氣發動的表演文本,進入了童年的回憶,收尾落在劇中主人翁有感成長敘事的疑惑與追求:「什麼樣的果子才是最好的果子?」「妳就是妳自己。」「我就是我自己?這樣就可以去冒險了嗎?」雖然,這樣的感悟,帶著正向的能量、溫暖的鼓勵,不過,前半場所展開的土地連結或家族回憶,予人期望更多的開展,到此戛然中斷,讓人若有所失。抑或是換個角度解讀,從家族淵源到個人成長,恰足以引動聯想人生的終極問題:我們從哪裡來?往哪裡去?我們是誰?因此,即使觀賞結束的時候,我們是無法知道真正答案的,一如生命的腳本總是無法預知未來禍福,必須自行邁開腳步前進,才能揭曉謎底吧。
3月
05
2024
導演的場面調度,展現對文本的極大尊重與自我節制,以簡潔的手法,讓演員的身體與聲音在幾乎空無一物(除了必要的桌椅和視覺焦點的紙捲),但有強烈設計感的劇場空間中,自然而平靜地流動,有效地發揮文字內涵的戲劇性與抒情性(lyricism),貼切呼應作品主題。自屋頂平滑地斜掛而下,位在舞台中心的特殊材質「泰維克」紙捲,雖是舞台視覺焦點,但並不會轉移或妨礙我們的觀看、聆聽,而更像是舞台上的第N個角色(文學作家、Bella的一夜情對象),與戲劇文本平行互文的其他文本(創意寫作課程指定閱讀),或者角色生命情境的隱喻(Bella自殺的嘗試),最終更成為角色個人生命的寄託:Bella的最後一段獨白,全場靜默無聲,以投影呈現在紙捲上,我們彷彿隨著她的引領,翻著書頁,讀著她為Christopher寫下的悼詞,沉靜地聆聽著她——或許還有我們自己——內在的聲音。
3月
04
2024
《乩身》以加倍誇飾的手法來觸及問題意識,討論民間信仰在當代潮流中的轉變:神明文創化、信仰科技化與信眾速食化。在民間傳統信仰中,乩身是跟神明有特別緣份的信徒,作為神明降世所附身的肉體,本來的責任是協助神明濟世救人。然而《乩身》的虎爺乩身沒有特殊體質,也沒有「坐禁」靈修,而是表層意義上的吉祥物般的存在。不只神明周邊可以文創化,地獄會是熱門旅遊景點,枉死城更可以是開party的好地方。
2月
09
2024
一個大哉問,如何逃出父權體制,及其婆系的代理人?求助於祭品的獨棟紙紮屋,這是已惘然的死後事,《鼠婆太》要凸顯的是快意人生的在世事,也就是甕養白蘿蔔為菜脯及其蛋。事實上,白蘿蔔屬十字花科,不是繖形科的紅蘿蔔,所以不叫white carrot,而叫radish,或可加上white,西方人依據它的日語「大根」俗稱為daikon——閩南語就是菜頭。但無論叫什麼,它就是塊莖類,是這齣奇幻劇的主要符號,而德勒茲著名的「塊莖」(rhizome)思想在此倒是很契合。「塊莖」是某種運作,是相反於樹狀或單一系譜的體系,一種跟域外產生連結或交遇(encounter)的思維,且總是保持差異,或回到差異自身,它有六個運作法則:連結(connection)、異質性(heterogeneity)、增多性(multiplicity)、不定意指的斷裂(asignifying rupture)、製圖術(cartography)以及「轉印法」(decalcomania)——也叫貼花轉印法。就像團名「末路小花」的命名很奇魅,德勒茲把貼花的decalcomania解釋為一種「塊莖」則是很妙用,他這麼講:
2月
09
2024
正如演出地點選擇編導許芃老家祖厝,是名副其實的沉浸式現地製作,故事也取材自大量的許家親族訪談。不過,《鼠婆太》卻非一齣許家家族興衰史(更沒有藉知名後代子孫牽連台灣近代史),而是從這個中壢過嶺的客家家族,傳遞個人(特別是女性)與親族之間的愛恨情仇。
2月
06
2024
故事從結束開始,梁山伯與祝英台化作蝴蝶雙雙飛去,留下來的馬文才要如何去面對這樣的局面?陳家聲工作室取材經典故事《梁祝》,拉出馬文才為主角向外開展,揉入當代語彙,透過喜劇手法投以存在主義的哲思。
1月
26
2024
在探討導演手法和故事精心佈局之前,必須提及「病人」這個角色中所植入的「亡靈」(phantom)。病人在童年喪母後長年與醫師的父母同住,在「契媽」的暴力、極端宗教信仰和精神壓迫下,塑造了「契媽」的亡靈。病人偶爾以國語表現亡靈的人格,以這樣的方式與醫師對話。
1月
19
2024
這種非寫實的營造反映在角色名字、場景設計與音樂燈光等,而本劇為了在地化,雖然刪掉了比較多涉及異地文化脈絡的描寫,導致文學性手法帶來的抽離感被淡化(諸如地名的諧音、白蘭琪的名字法文原意、愛倫坡的諧音雙關等台詞均被刪除),但也在其他地方,加深了非寫實元素的運用。
1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