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食過度防腐劑的《十三角關係》
4月
29
2013
十三角關係(表演工作坊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61次瀏覽

演出:表演工作坊

時間:2013/04/19 19:30

地點:台北國家戲劇院 

文  林乃文(2013年度駐站評論人)

一個標榜「現代寓言」的舊戲,十四年後重新上演,嚴酷地檢驗所謂「寓言」究竟有先見之明或僅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雖則《十三角關係》題材鎖定在男人和他的妻子、女兒,及外遇對象之間極為「基本款」的人際關係中,絕非宏觀的社會寓言,但編導賴聲川仍刻意從角色的職業描寫上巧妙地保持某種社會性的勾連。

男主角為操台語口音的反對黨民意代表;有趣的是十四年間台灣也經歷過二次政黨輪替,反對黨再度成為反對黨,但「蔡六木」這角色背後的政治影射卻像放十四年的「木乃伊漢堡」一樣神奇地抹除了歲月的痕跡。女主角身分為廣播主持人,也絲毫不受台灣社會的媒體名嘴進化史所侵染,她的廣播室彷彿一座空中仙山,她是山中的仙女;另一股市女強人的角色則因當前股市話題之悶而難免「掉漆」,變得像高級女公關兼差間諜,卻是其中最有現實感的角色。至於只與「宇宙」溝通而不與人類溝通的女兒,與其說是天使或外星人的隱喻,毋寧更像時下所謂的「繭居族」年輕人。

角色類型化完成之後便不再變化,猶如噴完定型噴霧之後的假髮,作用是從這個房間搬到那個房間,只是換張壁紙,換盞吊燈,或者,換個口音。從台灣到大陸三十多省幾萬個縣,有多少種口音可以玩啊!也符合量產原則,量產的秘訣正在於大結構不換只換換小花樣。如果說娛樂重點正在於原本絲絲縷縷柔軟有機的東西,被整成一團塊硬幫幫的造型之物,那麼這齣戲真的成功地邁向簡化與虛構化這兩個方向。

簡化本是人性需要:把人簡化成十二生肖十二星座,誰跟誰好誰跟誰不合都好解釋了。把人民簡化成一個概念,是統治者最喜歡的遊戲,如此一套規則就可以把「烏合之眾」全治了。舞台上的人簡單到笨,觀眾也看得開心,因為誰都可自認為比那台上的人聰明懂事。觀眾快樂,賣藝的人也就快樂,這也是很簡單的道理。台上台下各取所需同樂樂,大概只有「想太多」的評論者是唯一的局外人。

但是通俗娛樂有錯嗎?一點兒也沒有。曾盛行於十七世紀歐洲的義大利假面喜劇(commedia dell'arte)不也是簡單情節、類型化角色、丑角和傻角滿台飛?全靠著插科打諢、說噱逗唱、雜耍舞蹈等演技走紅於街坊市集。不過《十三角關係》並沒有來自底層的庶民江湖味兒,也不走肢體鬧劇路線,亦不是伍迪艾倫(Woody Allen)式對紐約小資巧妙自嘲自諷的喜劇;它展現的正是一種廿一世紀遊走兩岸的新文創品味,以簡化和淺化的虛構寓言滿足需要幻象的觀眾。

演員中除了相聲瓦舍的老班底宋少卿,其餘三名均來自對岸、有著開麥拉費斯、戴著麥克風說話的「影視藝人」。不論走出或不走出錄音間,他們的聲音都從擴音器傳出來。無所謂?反正觀眾是看慣了電視電影,聲音不從擴音器傳出來,從哪裡傳出來呢?簡單原來是一種想像力的謀殺,殺死了,不見了,就當從來沒有過,也用不著多餘的傷感。

表演工作坊創立於台灣解嚴前三年,第一部作品即以諷嘲時事合準80年代、「求新」、「求變」的人心思潮而竄紅,雖非批判力最強的劇團,但以其戲劇專業背景和對嚴肅題材的開發,多年來還維繫著一種「進步」形象。只是從這部《十三角關係》已難以令人聯想和《西遊記》、《紅色的天空》、《新世紀,天使隱藏人間》、《亂民全講》、《如夢之夢》其實是同一作者。「娛民化」的意圖凌駕一切,淺淺刮層「現實」的皮垢,虛構一種容易複製的「想像世界」,逗樂逗樂對彼岸不甚了解的看倌們……。這是否標誌著「後夢想」時代賴聲川的轉向及兩岸開放後的「新文創」流勢?有待觀察。

《十三角關係》

演出|
時間|
地點|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演出過程中觀眾笑聲不斷,以娛樂效果來說似乎很成功,可惜結局卻沒有交代清楚女兒安琪最後的消失原因,劇中的呈現讓觀眾一頭霧水。(李安柏)
5月
08
2013
坂本龍一為《TIME》寫作的主旋律(絃樂),其和聲結構呈現一種無前無後的靜態,亦呼應了「夢幻能」的時間結構:鬼魂的時間只有當下,沒有過去與未來。或許,這亦是坂本龍一在面臨人生將盡之際,領略到的在生與死之間的時間的樣貌。而物件聲響、環境噪音與電子聲響的疊加亦給予音樂含納宇宙無數異質聲響的時間感。
3月
28
2024
《TIME》中所有劇場元素,無論是整合的或破碎的影像、行走的或倒下的肉身、休止或連續的樂聲、平靜或波動的水液、漂浮與蒼勁的文字話語、觀眾的屏息或落淚等,每一個元素就如同互相層疊滲透的音符與音質,讓劇場觀眾對於時間的感知,在時而緊縮時而張弛的元素堆疊中, 在每一段的行走中延長或是縮短時間感知。
3月
28
2024
《TIME》作為坂本龍一晚期的劇場音樂作品,一方面運用笙獨特的音調塑造出空靈的意境,並結合高古史郎在視覺上的設計,使此地滯留於生死之間,笙音帶來生息,沉默隱含衰敗,田中泯的身姿恍如幽魂,步行於水鏡,攝影機記錄下老者的滄桑。觀眾凝視他,猶如凝視消亡。另一方面,當來自各地的照片遍布投影幕,又似乎能隱約窺知坂本龍一晚年對自然環境的思考,其故鄉所曾遭遇的天災人禍,或許都在這位一代大師生命中留下痕跡。
3月
28
2024
全劇接近尾聲時,被重重包圍的警調逼到牆角的角色們,突然打破第四面牆,邀請觀眾幫忙藏匿「贓物」,成為抗爭行動的共謀,台上(角色/演員)台下(觀眾/群眾)開始玩起「你丟我接」的同樂遊戲,氣氛熱烈。編導可能認為這樣的場景,可以代表藉劇場反諷現實、紓解焦慮、為民喉舌的功能,得到觀眾的認同,期待在博君一笑之後,能讓君深自反省。對我而言,仍不免有些疑慮:歡樂激情過後,終要回歸現實,劇場裡異想天開的瘋狂行動,是否真能轉變成面對現實的批判思考與理性抉擇,仍待驗證。
3月
28
2024
換言之,歷史難以被真正地再現,而報告劇的中性狀態(in-between)迫使群讀演員拉開與過往他者記憶的客觀距離,有自覺地以自身生活經驗棱鏡識別、折射劇中人物的生命狀態和理想主義實踐,從回溯當中逼視眼下社會所面臨的危機時刻,在啟示的瞬間將現實中一再丟失的希望重新贖回。
3月
25
2024
知識也是一種權力。對某些政權而言,知識可以是危險的,需要被管制;對某些人民而言,知識會讓自己身陷險境。人們可以藉由獲得知識來改變人生、改變社會;也可以藉由知識展現優越。不過對於看完《白兔紅兔》卻被迫閉嘴的觀眾而言,知識變得無用,在感受到「知情」所帶來的權力的同時,卻也無法藉由說出「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來彰顯特權。
3月
22
2024
誠然,故事的熟悉感加上網路作梗的堆疊,讓觀者對演出內容多少還能掌握劇情所傳達的內涵,無論是回應先前的教育宣導或是反映當今的網路亂象,背後所蘊含的社會教化意味仍顯得相當濃厚,勸世的目的不難體會。但既是標榜「音樂劇」作品,則做為主要架構的音樂旋律、唱曲歌詞、肢體節奏,則必須面對最殘酷的演出考驗。細數曲目表中包含序曲、終曲及中間串聯等洋洋灑灑總共多達十五個曲目,音樂唱段的編創可說具足了滿滿的誠意。
3月
13
2024
從四季風土節氣發動的表演文本,進入了童年的回憶,收尾落在劇中主人翁有感成長敘事的疑惑與追求:「什麼樣的果子才是最好的果子?」「妳就是妳自己。」「我就是我自己?這樣就可以去冒險了嗎?」雖然,這樣的感悟,帶著正向的能量、溫暖的鼓勵,不過,前半場所展開的土地連結或家族回憶,予人期望更多的開展,到此戛然中斷,讓人若有所失。抑或是換個角度解讀,從家族淵源到個人成長,恰足以引動聯想人生的終極問題:我們從哪裡來?往哪裡去?我們是誰?因此,即使觀賞結束的時候,我們是無法知道真正答案的,一如生命的腳本總是無法預知未來禍福,必須自行邁開腳步前進,才能揭曉謎底吧。
3月
05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