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實作虛,狂想未明《南方夜譚》
7月
10
2013
南方夜譚(明珠女子歌劇戲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75次瀏覽
游素凰(特約評論人)

廟口文化,易於讓一般社會大眾親近。國藝會策畫執行的「歌仔戲製作及發表專案」,精心打造的外台歌子戲,提供現代人懷舊又富於時尚的休閒娛樂,為近十年來,臺灣盛夏頗受戲迷期待與關注的藝文饗宴。本人懷著朝聖的心情,於7月6、7日專程赴台南安平開台天后宮,觀賞今年最後兩場演出。

《南方夜譚》揭示外表像是歷史戲,實質內在是家庭戲。期待著借古演今,試從某一朝臣出發,再繁衍鋪展開來。咦!國太、太子、國主、總管、老安人、太子妃、二公爺、三公爺、二夫人、三夫人……等,怎的沒有朝代、沒有歷史人物呈現,交代予觀眾?戲演完了,從以上各種「稱謂」觀察,似是演我國古時候人物;從故事情節審視,類似元明清時期的民間傳奇。但,戲台上呈現的,盡是西方貴族世家的妝扮造型。不啻披著西方服飾的外衣,骨子演的是本國民間傳奇故事,這不是譁眾取寵嗎?

另一齣戲《鳳凰羽》,採「以虛作實」的編劇手法,將目前人類可能造成嚴重生命威脅的「禽流感」導入劇中核心議題,以傳說中一對鳳凰神鳥為起點,魔幻奇情的虛構故事情節,任意鋪灑,時時觸發著人與人之間的人際關係之相互感應,以及人與大自然之間的生活環境之互動。鳳凰鳥是吉?是凶?是喜?是悲?由牠所引發出來的人性之光明與黑暗面向,在劇情演進中,時時有所激盪,隨處得以捕捉。是一齣刻劃人間各種真情摯愛的戲,有男女情愛、父女親情之愛、朋友兄弟之情義等等。

過去,外台戲的觀眾大多是中下階層人士;然,今天的外台戲觀眾卻未必。尤其是國藝會辦理的此一專案,許多中上階層民眾熱烈的呼應,不少高級知識子也積極的參與,因此,每屆甄選出來的歌子戲團,無不傾囊製作。無論編劇、編曲、演員演出、樂隊伴奏、服飾妝扮、燈光音響等等,均力求通俗與精緻。昔日所謂「作戲悾,看戲憨」,指演員要能夠放得開,敢於裝瘋賣傻;看戲的明知是假,卻為戲中人落淚。今日,則不論演員或觀眾,普遍都增長了更多的智慧,尤以觀眾水準日益提升的情況下,演出品質亦不得不更臻完善。

「以實作虛」的歷史劇,劇作者依據古史傳雜說加以渲染敷衍,可以有相當大的揮灑空間;然而,仍須有所本。因此,明代的戲曲作家、曲論家王驥德,在他的《曲律》中說道:「古戲不論事實,亦不論理之有無可否,於古人事多損益緣飾為之,然尚存梗。後稍就實,多本古史傳雜說略施丹堊,不欲脫空杜撰。邇始有捏造無影響之事以欺婦人、小兒者,然類皆優人及里巷小人所為,大雅之士亦不屑也。」《南方夜譚》一劇,企圖以輕鬆詼諧的方式,讓觀眾了解明末鄭氏家族的沉重歷史,因此採取狂想式的喜劇表演,以符合野台與廟口情調。未料,跳脫了傳統歌子戲的身段、服飾妝扮,那狂想式故事架構,果真讓觀眾印象深刻:「欸?他們在講甚麼故事?他們在演甚麼內容?」即使有再大的雄心壯志,若欲透過這一齣歌子戲,保留一些台灣本土文化?恐怕只有劇中所唱的那些傳統歌子調:【七字調】、【都馬調】、【望鄉調】、【破窯調】以及電影、電視歌仔戲時期的唱曲罷了。觀眾之一的我,對於此一歐洲宮廷風的歌子戲之深刻印象是甚麼?好像就是特殊妝扮的明星演員,在爵士鼓帶動的熱鬧繽紛多彩氛圍中,所唱一首接著一首的歌子調;至於演出的內容是甚麼?正是所謂的「一頭霧水」。問問身旁的知名戲曲前輩朋友,竟然也是相同的感受。另一位好友,也是資深歌子戲票友,俏皮地問道:「我們晚餐的路邊攤海鮮,與這一齣歐風宮廷歌子戲,何者道地?你喜歡哪一個?」,幾位朋友竟不約而同的有一致的答案。

唉呀!豈可如此阿諛外台歌子戲,小覷了當今觀眾!

《南方夜譚》

演出|明珠女子歌劇團
時間|2013/07/06 19:30
地點|台南市安平開台天后宮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歌仔戲演出當然不能全靠七字、都馬撐場,於是「因詞創曲」衍生出許多新編曲調;然而新編是否必要,數量比例是否適切,分際難捏皆是課題。尤其諸多急於敘說「字多腔少」的新曲調,雖有一洩而下的暢快,但演員無從展見行腔轉韻的功力。(劉美芳)
7月
11
2013
以演員而言,現今二十週年的巡演仍舊為沈豐英和俞玖林,或許與當年所追求青春氣息的意義已然不同,但藝術的沈澱與累積,也讓崑曲藝術能真正落實。上本戲對沈豐英而言相當吃重,幾乎為杜麗娘的情感戲,前幾折的唱念時⋯⋯
4月
12
2024
青春版《牡丹亭》刪修版的三本27齣,在20年來的不斷演繹之下,儼然成為當代崑曲作品的經典代表。一方面它有別於原著的質樸鋪陳,其加入現代美學的藝術概念,包含舞台設計展現輕巧變化,投影背景增加環境轉化,華美服飾提升視覺美感,舞隊互動帶來畫面豐富⋯⋯
4月
12
2024
然而,該劇在故事的拼接敘事呈現得有些破碎、角色的情緒刻畫有些扁平,沒有足夠的時間,展現整體故事表現的豐富程度。《1624》試圖再現歷史故事,並用不同族群進行故事發展,值得肯定,但本文希望針對歷史時間與觀點拼接、表演形式的拼接、與巨大美感的運用方面,進一步的提出以下的思考。
4月
08
2024
兩人初見在彩傘人群迎城隍,而江海的反擊/重生在假扮鬼魅還魂向白少威討報;戲裡以民俗儀式意象接地,戲外特邀霞海城隍廟主神城隍老爺及城隍夫人賞戲,戲裡戲外兩者巧妙呼應下,與大稻埕形成更強烈的地景連結。
4月
04
2024
反觀《借名》,抒情由內心情境的顯影表現,確實凸顯劇中人物行動的心理狀態,但密集情節讓這些設計難以察覺,更偏向填補場景過渡的接合劑。在唸白方面,使用大量四句聯提示角色身分背景資訊,末字押韻加強文字的聲調起伏自成音樂感。
4月
02
2024
這也更仰賴演員的表演與角色建構。三位主要演員王婕菱、陳昭婷與于浩威恰好表現出了三種表演方案——王婕菱可見戲曲表演的痕跡,又更靈活地挪用了自己的肢體與聲音特質,幾個耍帥的動作與神情可見她對人物的刻畫。陳昭婷是最趨近於歌仔戲的,特別是尾音、指尖這些細節都可以看到她相對拿捏在戲曲的表演系統裡。于浩威則明顯沒有戲曲身體,演唱方法趨近流行歌曲,也符合「國外返鄉青年」的人物設定。演員表演的細節,不只是劇場調度上給予了空間,更因他們的表演強化了空間的畫面感。
4月
01
2024
就其創作主題而論,《1624》貼近官方政治意識對臺灣國家發展的想像:以厚實的經濟實力競逐全球市場的海洋國家(「在開闊世界,留下我的行蹤,離開故鄉,去尋找黃金夢鄉」);就其演出形式而論,《1624》毫無保留地隨應社會風潮:堅定的本土姿態(以歌仔曲調唱出「阮是臺灣」的心聲),充滿商機的粉絲現象(種類繁多的周邊商品),網路世代的閱聽習性(我們都是Gameboy);就其創作意識而論,《1624》滿足了所有「政治正確」的標準:「原住民」(「臺灣土地是我們西拉雅的」),「女性」(女祭司尪姨、女海商印姐瓦定),和「轉型正義」(「翻轉受傷的皺褶,新的咱已經成形」)。綜合言之,演出團隊身後的官方文化機構,藉由這個充滿宣示性的唱詞,華麗的視覺意象,舞台明星和粉絲熱切互動的表演景觀/奇觀,整編臺灣主體的文化論述(「只要住在這片土地上,我們就是一家人」、「你我初見各言語,今日能通留文書」),化解社會內在矛盾(「每一道皺褶有歷史的傷,每一吋新生有熱情溫純,新的時代展開完整的自我,對所有受辱的生命,要有理解和包容」),進而確認所謂「本土政權」(「阮是臺灣,阮是臺灣」)的正當性。
3月
13
2024
「複數」於焉構成這場燈會大戲的策略,卻也成為某種必須,甚至是枷鎖——既是創作對1624年的解答,亦是問題。由於1624年本身帶有的複雜意義,也延伸出《1624》在製作背景裡必須承擔的複雜訴求,包含史觀建立、族群重思、國族定位等,表現在內層、甚至已滲透到外層的是:四百年後、身處2024年的我們嘗試以此為出發點重新面對自身的過程。《1624》在某種「有臺灣意義」的燈會大戲框架下,又以「臺灣與世界相遇的起點」為題,同時得肩負「臺灣與世界相遇的責任」,甚至是延續《見城》以來的榮光,步步從一面城牆(《見城》)、一座城市(《船愛》)到整個臺灣,最後只變成一部「不夠爽的爽片」——但,一部戲究竟得被賦予多少責任?
3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