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之外的觀演互信《好了啦!達康!》第五季第二集
11月
09
2021
好了啦!達康!(笑太夫漫才集團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086次瀏覽
張又升(專案評論人)

與其說疫情使這場表演延宕多時,觀眾迫不及待前來欣賞漫才,不如說台上台下兩造朋友久別重逢,值得思考的「觀演關係」就此展開。

達康二人從當晚將要施放的大稻埕煙火打開話匣子,警告大家待會表演結束務必快速逃離現場,因為這一帶馬上就要佈滿人群。「有人會留下來看煙火嗎?」、「該不會是因為煙火才來看我們的吧?」望著觀眾,寒暄完就是一陣誇張的鬧騰——「在河堤外看煙火,是不是也要保持社交距離啊?」(雙手伸長)「太誇張了吧,這個距離也太長了吧?想叫對方看煙火、分享心情,還要用吼的嗎!?」把事情推向極端的論法,雖然在搞笑的情理之中,卻老是出乎觀眾的意料之外。夾雜在情理之中和意料之外的這股「老套」,奇妙地不讓人厭膩,反而倍感親切。

這只是節目的開場。《好了啦!達康》這回來到第五季第二集,帶來的漫才主要有兩段:一個是「努力地不想努力」,另一個是「參加婚禮」(確切名字有待主辦單位公布)。「參加婚禮」夾雜了達康過去的政治哏,一下是裸體拍照的胡扯,一下又是何瑞康不斷以「八叔公」濃厚的鄉音亂入。「努力地不想努力」最是好笑且寓意深遠,明明是關於時下生存的嚴肅問題,演變到最後,兩位演員卻必須相互較勁,用盡全力稱自己是「垃圾」,以便證明即使耍廢、擺爛,也已經到了使盡渾身解數才能活下去的地步。何瑞康逗哏(裝傻)時的欠揍面容和陳彥達捧哏(吐槽)時老是被整的情態,都相當從容、自在。

與兩段漫才交錯的是「達康來解答」。由他們抽出觀眾開演前寫下的提問,臨場發揮,說出自己的看法——「請問開車時,遇到紅綠燈都是紅燈的情況怎麼辦?」原本達康二人不懂「紅綠燈都是紅燈」是什麼意思,還以為是「三顆號誌都顯示為紅色」;理解之後,方才針對前者答曰「超速」(路段間的號誌都有特定時長設定,只有暫時超速才能破解限制),並把後者說成是「超自然」(都是「超」字開頭),頗為巧妙。

演出中後段,則有哈利(曹瑜)的「迷之音」串場:哈利本人沒有出場,而是扮演旁白,主導達康二人的互動,屬於即興短劇,題目也是抽籤決定。此間趣味在於,一方面達康被哈利任意編造的情節惡整,另一方面哈利瞎掰劇情時捉襟見肘的糗態。短劇的內容自然是亂七八糟地好笑,為了讓故事成形,小精靈的村莊可以有(被誤認為整脊專用的)八爪椅,黑膠唱盤還需人力發動,這些已經不是事後閱讀任何詳細文字所能領會的。

撇除個別笑料的邏輯和演員的表現,參與一場完整的《好了啦!達康》最讓人驚嘆的,反而是段落之間的銜接。整場節目超過一個半小時,在台上的只有達康和隱身的哈利,而段落多達五個以上,這些全靠兩人撐場;換句話說,何瑞康和陳彥達必須同時肩負主持和演員的工作。

試想,說完類似「好的,接下來帶來今天第一段漫才」的宣告之後,同樣的兩人馬上小跑步喊出「我是阿達,我是康康,我們是『達康.COME』」給人什麼感覺,尤其前幾分鐘開場主持時,他們已經開始搞笑了。這意味著老實不客氣地跟觀眾說「我們要表演了,注意喔!」——問題是,剛才難道不已經在表演了嗎?——因此不管接下來的表現如何自然,大夥也已經心知肚明那是「假的」。這就去除了請觀眾暫時「擱置懷疑」的戲劇常見手法,反而像朋友之間聊天到一半,一人突然扮起某個討厭的人物,用力嘲弄一番;明明你我都知道現在是在聊天,因此是「演的」,卻樂此不疲,依然陶醉。如果我們只是在youtube上觀看單一段子,是不會有這層感受的。

這種行進方式必須獲得觀眾的信任和理解,台上台下要有一定的默契,否則只會造成尷尬,或給人虛應形式、匆匆過場的感受(好比日本的節目怎麼走,我們就照做)。部分團體有時為了迴避這種狀態(因此,上述情況不只是體力和人力的問題),便選擇和其他團體共演,彼此互為主持,或乾脆另請主持人,讓「綜─藝」建立在「分─工」上。然而,一旦完成上述銜接,使之順利過渡,便能在戲劇占主流地位的表演藝術中,為節目或帶有互動性質的廣義說唱藝術劃出獨立的、專屬自己的領域,凸顯跟戲劇截然不同但又大方包含了戲劇的精神。就此而言,達康.COME無疑是相當成功的。兩個人和在場上百人作為朋友互相笑鬧,這場面在平日生活中實在罕見啊!

《好了啦!達康!》第五季第二集

演出|笑太夫漫才集團
時間|2021/10/16 14:30
地點|大稻埕戲苑九樓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若將此作品在客家文化景點長期駐點演出,相信會是一部能讓觀眾共鳴十足的的好作品。但若要與一般商業音樂劇競爭,或許也要在客家元素上精確地選擇,並由之深度探索。對筆者而言,這部劇目前呈現了許許多多的客家元素,但作品每介紹一個新元素給觀眾,筆者就會稍微出戲,頓時少了些戲劇的享受,變成知識的科普學習。
5月
07
2024
但所有角色的真實身分皆為玩家,因此國仇家恨、生死存亡,都僅僅是一場虛擬扮演,這使得觀眾意識到自己無需太過代入角色,反將焦點轉移到遊戲策略的鬥智、選擇上,以及表演的觀賞性。猶如旁觀著卸載了命運重量的歷史,情節是舊的,但情懷是新的。
5月
07
2024
《門禁社區》,探討的不只是「禁」本身的神祕以及誘惑性,更是開啟「門」走進去的人性本身,重新思索人生的存在與否,短促與永恆。偌大的「祥瑞聚落」內,所謂有生活品味的「上人」,過著弔詭的美好生活,追求的純潔與高貴、平靜與祥和,諷刺的是,這裡卻曾是一個葬送自由生命的悲慘之地。而小雯一家的入住,究竟是參與了與世俗之人相異的「上流」,亦或者只是踏入了一場與普世類同的束縛?
5月
03
202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