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與文化跨界的純粹成品《器》
11月
25
2019
器(國家兩廳院提供/攝影張震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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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麟懿(舞者/嘉義國中兼任教師)


要擁有多大的「器」才能容載這支作品想表達的內容?由戴米恩・雅勒與名和晃平合作推出的《Vessel》(英譯)或許展示了這冰山一角;舞者的身體像蛹化的繭,在黝黑的舞台上徐緩蠢動,不同於2006年瑪麗書娜舞團來台,演出《身體重組・郭德堡變奏曲》【1】,一樣的身體解構,戴米恩的舞者並沒有透過器具去延伸意象,而是舞者的身體即是本質,同時也成為了容器,去承載創作者想要表達的半固體舞蹈特性。

整場演出的身體與音樂相當契合,無論是將身體拋甩在地板上的重音,或是群舞如牛頓鐘擺【2】般打擊出木琴聲,作曲者原摩利彥等人著實為《器》打造出了一首量身訂做的音樂與神秘,然而最大的神秘始終來自於戴米恩利用手臂或舞者的身體作遮掩,創造一齣六十分鐘看不見頭部的演出,這樣的設計彷彿向希臘諸神致敬般,去神化或是去人化,總之這樣的失去,反獲得了維納斯【3】一般的美麗。

舞者如雕塑,一刀一刀地去磨。台灣舞蹈技法大體上受瑪莎葛蘭姆技巧影響,因此舞者們也多習慣以脊椎為中軸線,運用核心來使用身體產生立體變化;戴米恩的身體體系並未官方揭露,但要舞者不時低下重心並遮住頭部,第一印象應該都是想抗拒這樣的身體折磨-傷腰,然而這樣的身體運用卻反應在舞者的線條上,有力的核心與不過度強壯的肌肉。

一如戴米恩想表現的,《器》是兩位藝術家跨界融合的成果,火山一般的舞台裝置,是戴米恩在311大地震後對於島國日本的發想,而滿地的水或許是名和晃平對於傳統神話,也是對他所謂「前人類」的探索與意圖,整個作品看起來,融合兩者的關鍵還是在他們所選擇的白色,以及舞者身體的切割;中間的火山岩乍看之下像是蛋白的半成品,而舞者的身體由於失去頭部,有限的運動軌跡中雖隱約浮現2009年迪米特里・帕派約安努《Nowhere》與2014年阿喀郎.汗《Dust》的影子,但更甚之,由於露出部份較多,舞者之間彷彿有了DNA的雙股螺旋結構,一度結構出一幅橫向的捕夢網。

又或者說是「分子料理」?米其林三星主廚赫斯頓擅長所謂的「分子料理」,解構食物本身創造所吃非所見的意境,此觀點或者也能應用在《器》的創作呈現之上;人的身體共有146個關節,編舞家在進行解構上面,通常是儘可能地隱蔽並讓被看見的地方成為另一種幾何線條,但如此作法往往難有明顯速度的產生,易使觀眾精神疲憊,然而戴米恩與名和晃平的奇妙在於他們創造了一個新的肉體祭禮,有著與以往觀舞時不一樣的痛快,從頭到尾「headless」的堅持,使得最後一幕,留下的獨舞者逐漸抬起頭,臉也已經被舞台裝置中的半固體素材給淹沒,那一刻比利時的細膩狂想結合日本的貫徹始終,形成了一晚「非舞蹈」的舞蹈節目。


註釋

1、 2005年由加拿大編舞者瑪麗書娜舞團獲威尼斯國際現代舞雙年展委製創作。

2、法國物理學家Edme Mariotte於1676年提出,五個質量相同的球體由吊繩固定,彼此緊密排列,並進行彈性碰撞。

3、 天主教在歐洲崛起時,除主耶穌外,其餘神祇皆被視為異端,因此希臘諸神幾乎都被砍頭;維納斯是尊沒有雙手的雕像,卻也是被世界公認最完美的不完美傑作。

《器》

演出|戴米恩・雅勒、名和晃平
時間|2019/11/16 20:00
地點|雲門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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