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別男性的生存與展演《等一下,我的身分證字號是不是給錯了!?》
11月
27
2023
等一下,我的身分證字號是不是給錯了!?(左撇子工場提供/攝影林斈恩)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99次瀏覽

文 楊禮榕(專案評論人)

跨男作為一種展演

《等一下,我的身分證字號是不是給錯了!?》(以下簡稱《給錯了》)是一場慶祝新生與死亡的單人展演。從被列為孝子而不是孝女的願望開始,在愛與否定、期盼與誤謬、自我認同與性別掙扎中,表演者為自己舉辦的生日宴會暨告別式。故事從表演者小時候說起,從脫褲子遊戲、蟯蟲試紙、少女內衣抗爭為起因。小男孩開始覺得自己的存在,似乎哪裡不太對。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跟朋友不一樣,用力拉下體是不是就會長出小雞雞,迷惘困惑小時候。為了讓胸部變小,每日認真捶打,企圖消滅之,結果是發育特別良好。上學是忍辱負重,也是妹子天堂,必須男扮女裝的高中女校生活。恐慌得差點放棄性命,卻出乎意外海闊天空的理科學霸校園生活。面對「跨性別不是存在,只是創作議題」的戲劇產業,出校園連徵選機會都沒有的表演學研究生涯。不用解釋性別,也不被理解存在的助選員職涯。雖然不用解釋,其實解釋也沒用的社會人生活。

起因於父親的一場病,為了將來可以合情合理的站在孝子位置,為了找到屬於自己的本我。按照現行法規與醫療技術,渡過性別不安判定的診療過程後,考量高醫療風險和術後養護問題。熱愛運動的表演者只能捨棄更正身分證字號的企盼,先接受荷爾蒙治療。表演者在三十多歲的青年生涯,即將迎來曾經相當盼望的男性青春期性徵,變聲、鬍子和肌肉。

性別光譜的複雜性

 《給錯了》是以個人生命經驗為基底的單人表演,緊扣「自我認同才是性別主體」的核心理念,表述二元框架下的性別挫敗。舉例來說,「女生應該要穿內衣」這句話,對女同志族群來說,冒犯詞彙是「應該」或「內衣」,女生沒有「應該」要穿「什麼」。對於跨男來說,更冒犯的「女生」。每句無心的「小姐」,都是直接在傷口撒鹽。所有與生俱來的女性性徵彷都彿變成懲罰,錯誤的性別稱謂就是對人格與存在的直接否定。

演出更細緻的談論到,在性別友善的立意下,仍舊容易產生的誤解與傷害。例如,T跟跨男外型上怎麼區分呢?沒辦法分,根本同外型,只能用問的。加上演後座談的觀眾回饋,筆者才明白:外型帥氣的生理女性可能是異女、女同志T或跨性別男性,都有可能喜愛、還可以或討厭被稱為小姐,都有可能喜歡女性、喜歡男性,或男女性都喜歡。性傾向與性別認同之間的關係,不是二元論,也不是連動關係,而是極其複雜的光譜圖。


等一下,我的身分證字號是不是給錯了!?(左撇子工場提供/攝影林斈恩)

跨性別展演的生存與展演

《給錯了》展現了相當矛盾而有趣的存在。跨男表演者的女性角色比男性角色鮮明,在女性姿態的扮演上多元而立體,少女、同學、姐姐、阿姨等角色,各有千秋。加上,從為了獲得鴿子脖子羽毛的學業需求,利用女性音頻向鳥店老板裝萌的橋段來看。其實表演者對於自身的女性特質,雖然沒有很喜歡,應用起來也是得心應手與識時務。相對來說,雖然表演者對男性身份有強烈嚮往,作品中的男性角色形象卻相對單薄、平板,只有一種中規中矩理科男的模糊形象。如同印有全身肌肉圖案的連身衣,呈現出某種平板且模糊的男性形象。

整齣戲的核心與其說是要成為男性,其實是不想被當成女性。即便經歷了事與願違的青春期,也沒有真正不喜歡自己的原生生理狀態,甚至可以戲謔看待自己的女性特質。更準確的說,是很喜歡女生這種生物,只是不想被視為女生。為了作為獨子的責任,將要計畫性的修正自己的社會性外貌。能夠把個人的存在與性別問題,藉由單人表演探問到這個地步,是相當激勵人心與刺激思辨的表演創作。

演後座談時,數名觀眾侃侃而談各自性別認同的微妙歷程,交互分享進入公廁的戲劇化經驗與人生安全風險。表演者的母親和長輩親友們,遠道而來觀看演出。入場時還帶有略微不安的表情,到座談會時已經可以熱情而靦腆、引以為傲的向其他觀眾打招呼。筆者相信,《給錯了》展現各階段性別認同問題的單人表演,以及衍生出氛圍輕鬆而內容微妙的演後座談,鬆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內心深處的某些部分。這場充滿愛與痛的生日宴會暨告別式,是戲劇在自我賦權意義層面上的絕佳見證。

《等一下,我的身分證字號是不是給錯了!?》

演出|左撇子工場
時間|2023/10/26 20:00
地點|相信世代 University Café二樓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但所有角色的真實身分皆為玩家,因此國仇家恨、生死存亡,都僅僅是一場虛擬扮演,這使得觀眾意識到自己無需太過代入角色,反將焦點轉移到遊戲策略的鬥智、選擇上,以及表演的觀賞性。猶如旁觀著卸載了命運重量的歷史,情節是舊的,但情懷是新的。
5月
07
2024
若將此作品在客家文化景點長期駐點演出,相信會是一部能讓觀眾共鳴十足的的好作品。但若要與一般商業音樂劇競爭,或許也要在客家元素上精確地選擇,並由之深度探索。對筆者而言,這部劇目前呈現了許許多多的客家元素,但作品每介紹一個新元素給觀眾,筆者就會稍微出戲,頓時少了些戲劇的享受,變成知識的科普學習。
5月
07
2024
《門禁社區》,探討的不只是「禁」本身的神祕以及誘惑性,更是開啟「門」走進去的人性本身,重新思索人生的存在與否,短促與永恆。偌大的「祥瑞聚落」內,所謂有生活品味的「上人」,過著弔詭的美好生活,追求的純潔與高貴、平靜與祥和,諷刺的是,這裡卻曾是一個葬送自由生命的悲慘之地。而小雯一家的入住,究竟是參與了與世俗之人相異的「上流」,亦或者只是踏入了一場與普世類同的束縛?
5月
03
202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