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調馬服《第一夜》
6月
19
2017
第一夜(曉劇場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463次瀏覽
邱書凱(自由工作者)

這是一所公寓,依表演空間可劃分為客廳、廚房與餐廳、芳療紓壓三大區塊,彼此互為相通、無任何隔間,形同一體;空間中包含三個出入口─連接室外的對開式軌道拉門、通往衛浴室的塑鋼門、相連臥室的垂掛簾幕。這所公寓原本住著一家三口(母親、姐姐與弟弟),姐姐至異地工作後,僅剩母子二人同住。一日,母親的猝然離世化作姊弟重逢的機緣,情境也由此開展。

故事採單線、順序式的筆法構成,自弟弟啜泣、姐姐返家起頭,共同決議為母親辦理後事作結。過程中,文本揭露兩人價值觀上的認知差異(物質生活、家庭歸屬感)、藉由味覺/觸覺/聽覺喚醒記憶(母親的醃肉、風扇的風向、白光〈如果沒有你〉)、職涯生活的交流(姐姐在上海擔任高階主管、弟弟在家從事芳療紓壓)等,在不脫離姐弟現況或與母親間共有的回憶內,產出多段分支。劇中的時間狀態皆屬「當下」,依情境又可歸類為兩種─在當下回顧過去與在當下處理當下,前者緬懷的意味濃厚,是幼時與母親共處的美好記敘,溫順而柔滑;後者相對而言,大多是坑疤散佈的情緒,在大起大落中上下擺盪。所有情境即在兩者間交織而成、反覆徘徊。

母親逝世是劇中的關鍵,它猶如一把鎖,打開姊弟倆的心房,開啟對話的通道;也恰似一把利刃,一刀劃破人與人之間的平衡─刻意不去移動而維持的「假」平衡。姐姐是戲中的投手,主動拋出情緒,擲出多年來深埋心底的不滿和疙瘩;弟弟則擔任生者與逝者間的橋梁,試圖說服、化解、圓滿破碎的家庭。然而,逝者已逝,問題的無解使對白在此淪為情緒的出口,要找到答案,彷若緣木求魚。整齣戲近乎在記憶的沉溺、翻出舊帳與現狀妥協中盤旋,溯及過往或面對懸而未決的疑慮讓情景不斷在原地打轉,毫無推進。不捨與依戀縱然是可能的解讀,卻無能解套姊弟擱置母親遺體,談話一小時的緣由,以及是什麼促成姊弟達成共識,將母親送離身邊的原因。

誠如上述,文本作為演員詮釋表演的第一手資料,在舞台上是立光見影的。角色的字句拼湊出他/她的人格、角色間的話語建構出相對的關係,演員便在筆墨中一點一滴串起蛛絲馬跡,整合出屬於自己的表演脈絡。可惜的是,文本在各場次雖然有不同的主題,卻缺乏前後邏輯的緊扣(即便場次順序調動,影響也甚微),也導致角色關係在缺乏連帶的刺激下,擱置多時,再加上表演策略朝向寫實靠攏,漩渦式的情節鋪排讓演員/角色深陷其中,儘管表面上情感處於流動的狀態,行動卻是停擺的,一旦演員無法理解角色「為何而動」,如何動更是無稽之談,心理與情緒轉折在毫無依傍的景況下,只得憑空摸索,表演自然就呈現虛浮的不踏實感,產生內在與外在分離的窘境,最終只能指令式地完成目標。

白色與橘黃色的燈管交錯夾雜,傢俱的擺設與佈置企圖仿效日常生活空間,黑膠地板與遮蔽不全的鏡子卻難以掩飾公寓用途扭轉的痕跡,亦如文本亟欲貼近生活,卻為了應和情境需求強硬解釋音樂的出現是鄰居所播,又或在話語間過度顯露文字刻鑿的痕跡(一人一半,感情才不會散),在缺乏自然的生活感下,戲劇效果的渲染(拿起餐具高歌白光〈如果沒有你〉)反倒是揠苗助長。「故弓調而後求勁,馬服而後求良焉」【1】,生活的本質、生活的狀態與生活的節奏,仍有待創作者重新探索、細膩挖掘。

註釋

1、節錄自《荀子.哀公》。

《第一夜》

演出|曉劇場
時間|2017/05/13 19:40
地點|華江整宅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若將此作品在客家文化景點長期駐點演出,相信會是一部能讓觀眾共鳴十足的的好作品。但若要與一般商業音樂劇競爭,或許也要在客家元素上精確地選擇,並由之深度探索。對筆者而言,這部劇目前呈現了許許多多的客家元素,但作品每介紹一個新元素給觀眾,筆者就會稍微出戲,頓時少了些戲劇的享受,變成知識的科普學習。
5月
07
2024
但所有角色的真實身分皆為玩家,因此國仇家恨、生死存亡,都僅僅是一場虛擬扮演,這使得觀眾意識到自己無需太過代入角色,反將焦點轉移到遊戲策略的鬥智、選擇上,以及表演的觀賞性。猶如旁觀著卸載了命運重量的歷史,情節是舊的,但情懷是新的。
5月
07
2024
《門禁社區》,探討的不只是「禁」本身的神祕以及誘惑性,更是開啟「門」走進去的人性本身,重新思索人生的存在與否,短促與永恆。偌大的「祥瑞聚落」內,所謂有生活品味的「上人」,過著弔詭的美好生活,追求的純潔與高貴、平靜與祥和,諷刺的是,這裡卻曾是一個葬送自由生命的悲慘之地。而小雯一家的入住,究竟是參與了與世俗之人相異的「上流」,亦或者只是踏入了一場與普世類同的束縛?
5月
03
202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