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女亦男,非女非男《不男不女》
8月
24
2018
不男不女(藍貝芝提供/攝影唐健哲)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05次瀏覽
杜秀娟(專案評論人)

2018臺北藝術節以「ASSEMBLY為了_____在一起」為名,深度規劃三個面向的展演活動 -- 「共想吧THINK BAR」、「藝術前進中山堂TAIPEI ZHONGSHAN HALL」、「國際共製INTERNATIONAL CO-PRODUCTION」。其中由新加坡陳立婷(Liting Tan)編導的《不男不女》(Pretty Butch)是「共想吧」系列的展演,探討陰性陽剛(feminine masculinity)的議題。雖說是「讀劇演出」(STAGED READING),以一位口述者與四位演員的配備(皆為女性)【1】,搭配舞台空間、道具、與攝影作品的運用,這個作品卻蘊含了正式演出的格局。

戲一開演,口述者Ting上場,拿下掛在舞台上的記事本,告訴我們序篇是關於「試穿」【2】,與接下來的幾個過場,隱射身分認同如同服飾的穿脫(與自如)。她口述過去的記憶(照片中小時候綁辮子、穿裙子的模樣),如何符合母親傳統價值觀中女孩的形象(口述者用「你說」來敘述,我們逐漸知道這個「你」指的是她的母親)。她的議題是如何在傳統觀念下找到自己,與屬於自己的真實。四位演員是成對關係,Liam和Mark是男性友人關係,Liam有男性女乳症,Mark則是超man的男性;另一對則是女同志伴侶Becs 和Leslie。男性友人組的議題是何為男/陽性;要man才算是男人嗎;若不man就被視為陰陽人;男女是以生理結構的不同來定義嗎……等等。女同志伴侶組則集中在即將由Leslie的卵子和Becs的子宮所共同孕育而生的孩子,誰是爸爸誰是媽媽;因社會無力理解女同志組成的家庭,因為難以歸類而面臨被排外的難堪與憤怒……等等議題。

這個演出用來乘載負傷(the vehicle of woundedness)【3】的途徑有同志的論述與見證(testimony and witness),敘述(narrative)與角色扮演(role play)。同志論述部分雖以陰性陽剛(feminine masculinity)為主要關注對象,也兼顧陽性陽剛(masculine masculinity)、陰性陰柔(feminine femininity)與陽性陰柔(masculine femininity),涵蓋的議題夠廣泛。見證的模式不以當事人出櫃而採間接的扮演,角色成為面具。【4】即使當中演員有女同志,因為藏身於角色之後,見證的力道不強,但多了虛構的美學與想像的空間。敘述與角色扮演的搭配得宜,演員的表現搶眼,從頭到尾抓住觀眾的注意力,許多幽默或嘲諷的橋段有細緻的質感。

戲中許多提問發人深省,比如男性的man是天生還是文化生成,同志如何覺察自身內化社會的自我批評,然而作品中女同志的情慾表現過於溫和。關於性別認同(sexuality, gender, and identity)的表演,已過了大聲疾呼、慷慨激昂的抗爭階段,溫和雖然安全,卻少了抗拒的力道。比如Liam有男性女乳症,扮演的演員肢體明顯女性化,雖有突破男性肉體陽剛的刻板印象,但透過關於乳房的夢靨,壓抑自身陰柔的一面,我不禁想,她/他是扮演矇混過關(passing)【5】,還是夾雜厭女(misogyny)的情結——厭惡自身陰性的自我?

最後,按照既定的角色扮演角色,男性友人組有女扮演男性的快感,女同志組則近似擬真,而少了讓性別成為展演的可能(gender as performativity),算是美中不足的地方。

註釋

1.演後座談上,導演指出本演出在新加坡是兩男兩女組成演員。

2.舞台螢幕顯示各場標題。

3.負傷的乘載者(the vehicle of woundedness)是我今年劇評書寫的切入點。負傷(woundedness)一詞採自負傷的治療者(wounded healer),指個體先經歷傷痛的洗禮,因為與傷痛日久相處而了解,或者因為與病為友,由內而生一股療癒的知識與能力。承載者(vehicle)源自鍾明德對於葛羅托夫斯基的「藝乘」(Art as Vehicle)研究,在此強調的是,表演作品是承載者、是車乘,運用高深的藝術技法,能將人間苦難的經驗轉化為世間美好的藝術圖像。

4.當天演後座談,觀眾提問為何不用男性扮演男性友人組?導演回應,一方面在台灣尋找演員時,由於這一群女性演員的表現搶眼,所以改用女性演員。導演接著說,女同志的故事還是要由女性(或女同志)來說。劇評人在此推測,雖然本劇純屬虛構,卻有見證的精神與意圖,因此用間接一詞來形容。

5.這裡passing是廣義用法,用於女扮男與男扮女。劇評人在此指出passing的可能,是運用精神分析的理論詮釋Liam做噩夢,可能是男同志但又不表明,隱藏在陰柔直男的身份裡。

《不男不女》

演出|陳立婷編導
時間|2018/08/11 19:30
地點|臺北市中山堂中正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若將此作品在客家文化景點長期駐點演出,相信會是一部能讓觀眾共鳴十足的的好作品。但若要與一般商業音樂劇競爭,或許也要在客家元素上精確地選擇,並由之深度探索。對筆者而言,這部劇目前呈現了許許多多的客家元素,但作品每介紹一個新元素給觀眾,筆者就會稍微出戲,頓時少了些戲劇的享受,變成知識的科普學習。
5月
07
2024
但所有角色的真實身分皆為玩家,因此國仇家恨、生死存亡,都僅僅是一場虛擬扮演,這使得觀眾意識到自己無需太過代入角色,反將焦點轉移到遊戲策略的鬥智、選擇上,以及表演的觀賞性。猶如旁觀著卸載了命運重量的歷史,情節是舊的,但情懷是新的。
5月
07
2024
《門禁社區》,探討的不只是「禁」本身的神祕以及誘惑性,更是開啟「門」走進去的人性本身,重新思索人生的存在與否,短促與永恆。偌大的「祥瑞聚落」內,所謂有生活品味的「上人」,過著弔詭的美好生活,追求的純潔與高貴、平靜與祥和,諷刺的是,這裡卻曾是一個葬送自由生命的悲慘之地。而小雯一家的入住,究竟是參與了與世俗之人相異的「上流」,亦或者只是踏入了一場與普世類同的束縛?
5月
03
202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