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活不下去了,但也要笑著倒下《#是否》
5月
31
2019
#是否(布拉瑞揚舞團提供/攝影林峻永、楊人霖)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21次瀏覽
莊國鑫(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舞蹈研究所博士生)

布拉瑞揚說:「我的創作不一定跟原住民有關,但很重要的是,我不能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是的,這存在著我們血液中令人驕傲的因子,【1】卻時不時又瞬間變成自卑的矛盾情愫,在生活中、在工作上、在求學過程,必會湧現的複雜情愫,在歌詞「我心已打烊」時衝到高潮。

而後心想《#是否》有此面面俱到嗎?布拉深知內政部統計的原住民餘命【2】,比臺灣地區人民平均壽命整體平均相差了八至九歲!(山地原住民鄉餘命差距更高,身為排灣族的布拉會詫異嗎?);因此,原鄉地區醫療資源缺乏問題,是《#是否》要傳達的嗎?原住民高風險家庭比、原住民酒癮相關因子之探討、原住民部落長照問題及家庭失能者研究、族群霸凌等……一篇篇學術文章與論文在小虎隊的「啦啦啦啦,盡情搖擺」(《青蘋果樂園》)歌詞歌聲中一一浮現我的腦海。布拉將冰冷嚴謹的研究文章是否幻化、昇華成舞作傳遞給觀者,而成為他所說的不能沒有想到的問題?

喔!不!那是生活!那是真實!久駐臺東的編創過程不會看不到這個實際與深刻。舞者演後分享著令人發噱的部落暗黑笑話,並不是突發奇想,而是確確實實的發生。即便成長在外,離開部落,在外工作求學,刻痕在生命歷練深層裡的部落真實情景,如炙熱刑具般狠狠地嗤進皮膚、烙入骨膜。

誠如赤裸舞者真實地投射部落實境,亦是對身分族群認同的赤裸剖析。布拉不曾間斷地丟出訊息、拋出符號給觀者,如右舞臺彈奏鍵盤的浮誇舞者與清唱清晰的吉他歌者,兩者對話刻意(或不經意)的原住民語腔調,是否試圖呈現著原住民族群與他者異同的對應關係?現場觀眾的哄堂笑聲是否也是在異國情調的基調上看待原住民族?呈現跨性別的舞者角色,是否也在傳達:臺灣原住民族中的某些族群社會對跨性別/性別模糊的族人有一專有名詞之訊息?現場感受的強烈音響與串聯,狀似節奏澎湃,但絕大部分皆為憂傷的Am或Em調的歌曲,是否為布拉或大部分族人在樂天知足的表面標籤下,隱匿著的悲傷哀怨情感?過多的《#是否》伴隨著強擊的低音Bass聲與單一旋轉的霓虹燈令我暈眩。

臺灣原住民阿美族人在喪葬後,進行malia’lac之儀式,族人親友們會到溪邊或池塘捕魚煮食(現今大部分的作法是,購買魚回家烹煮,給前來悼喪的親友族人們),吃完魚後,喪家家人一一斟酒或分食檳榔給前來的族人與親友們,感謝他們連日協助喪家的辛勞;此刻,便有長者或較親近的族人親友們,開始述說亡者生前的趣事或糗事,甚至說出亡者生前為眾人所不知的秘密,也大方地分享給大家,眾人在哀傷的氣氛中綻爆出笑聲,或以歌謠撫慰哀傷多日的喪家家人們。《#是否》後段,舞者以音樂連續接唱的過程,讓我們笑臉旁的淚痕投射出原住民部落的真實,也反映了社會底層的深刻情景。舞者拾起大聲公述說的部落暗黑笑話,拿起麥克風唱著的投幣式卡拉OK歌曲,則呼應著歌曲所投射的人生實境秀,「有一位美麗的山地小姑娘,她住在高山上……」、「我沒有失戀,只是男(女)朋友不理我而已」、「對你付出了這麼多,你卻沒有感動過」、「我沒有活得不好,我只是沒飯吃而已」等令人發噱卻又真實無奈的人生句語。末了,告訴自己,告訴適逢人生困境的觀者,《#是否》也正遇到人生的關卡,但沒關係,就算活不下去了,但也要笑著倒下。

註釋

1、編按:此文作者為阿美族。

2、平均餘命指各年齡組預期能活到幾歲之平均。

《#是否》

演出|布拉瑞揚舞團
時間|2019/05/25 19:30
地點|雲門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布拉瑞揚此次從舞者們深刻的生命故事著手,採用大量相互指涉的音樂肢體與語言符號,運用劇場手法並置、對比甚至反轉意涵,常在幽默荒謬的笑鬧之間,反襯出悲痛與哀傷之強烈。(張思菁)
6月
03
2019
周書毅的作品總是在觀察常人所忽視的城市邊緣與殘影,也因此我們能從中正視這些飄逸在空氣中的棉絮與灰燼。與其說他作為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的駐地藝術家,積極嘗試地以高雄為中心對外發信,並發表《波麗露在高雄》與《我》等作品,不如說他是在捕捉抹去地理中心後的人與(他)人與記憶,試圖拋出鮮有的對話空間與聲音,如詩人般抽象,但卻也如荷馬般務實地移動與傳唱。
5月
16
2024
整場製作經由舞者精萃的詮釋,及編舞者既古典又創新的思維想法實踐於表演場域,創造出精巧、怪奇又迷人的殿閣。兩首舞作帶領觀眾歷經時空與維度的轉變,服裝的設計使視覺畫面鮮明、設計感十足,為舞作特色更顯加分。「精怪閣」觸發了觀者想像不斷延續,並持續品嚐其中的餘韻。
5月
15
2024
伊凡的編舞為觀眾帶來不愉悅的刺激,失去自我的身體並不優雅,抽象的舞蹈亦難以被人理解。伊凡又是否借《火鳥》與《春之祭》之名,行叛逆之道?不過無論如何,伊凡這次的編舞或許正是他自己所帶出的「自我」,從觀眾中解放。《火鳥・春之祭》正是異端,正是獻祭者本身,觀眾被迫選擇成為跟蹤者,或是背叛者其中一方。在這暴力的亂世,你又會如何選擇?
5月
15
2024
「解構,不結構」,是編舞者為當代原住民舞蹈立下的休止符。編舞者細心梳理原住民的舞蹈身體在當代社會下的種種際遇,將其視為「符碼的」、「觀光的」、「想像的」、「可被消費的」,更是屬於那位「長官的」。走光的身體相對於被衣服縝密包裹的觀眾,就像一面鏡子,揭示所有的對號入座都是自己為自己設下的陷阱,所謂的原住民「本色」演出難道不是自身「有色」眼睛造就而成的嗎?
5月
09
2024
可是當舞者們在沒有音樂的時刻持續跳大會舞,彷彿永無止盡,究竟是什麼使這一切沒有止息?從批判日本殖民到國民政府,已為原民劇場建構的典型敘事,但若平行於非原民的劇場與文藝相關書寫,「冷戰」之有無便隔出了兩者的間距。實質上,包括歌舞改良、文化村,乃至林班歌等,皆存在冷戰的魅影。
4月
30
2024
另外,文化的慣習會在身體裡顯現,而身體內銘刻的姿態記憶亦是一種文化的呈顯。因而,透過詳實地田調與踏查的部落祭儀資料,經由現代舞訓練下的專業舞者的身體實踐,反而流露出某種曖昧、模糊的狀態。
4月
29
2024
存在,是《毛月亮》探索的核心,透過身體和科技的交錯呈現,向觀眾展現了存在的多重層面。從人類起源到未來的走向,從個體的存在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命運,每一個畫面都映射著我們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4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