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得的藝術《蔚然》
11月
01
2016
蔚然(盜火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49次瀏覽
曾浩瑜(戲劇愛好者)

或許是呼應簡介提及「輪迴」的概念,執意、記憶、放不下讓循環不斷的重複,「像魚一般忘卻記憶,多快樂」,舞台上端有一個大圓的設計,燈有時像水流一般在那大圓裡流轉,打轉。兩位演員在不同情境下,反覆地讀著相同的台詞段落,不但不會讓觀眾覺得無聊,反倒是讓觀眾細細品味台上演員兩人的權力關係與角色變換。另外,反覆出現的台詞似乎暗示著人生就是不斷地面對並詮釋自己的「過去」,並藉由這個過程確立形塑「現在的自己」。原本在兩位演員身上看到不規則的情緒波動,卻也隨著戲的發展越來越趨於「圓」的形狀,漸漸地趨於圓潤。最後的魚缸也以圓形呈現。

人是闡述故事的主體,看似鬼打牆的重複經歷點出了人的自身矛盾:明明想要解決,卻又因為自身的恐懼而不願跨出那一步,不願去面對那樣的過去,那樣的自己。記得戲裡兩位主角常因到底要不要出去而起爭執。我想,重點不是劇場空間外頭到底有什麼,而是角色出去(逃避面對)又回到舞台(重新面對)的不斷循環,他們選擇回來試圖解決那些打結的過去與當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循環讓觀眾漸漸認識角色的前史,卻也讓觀眾感到不耐與無力感,不能多做些什麼,只能觀看。其實,角色面對時的懦弱如果放回自己身上檢視,似乎自己也沒那麼有勇氣一鼓作氣地接受並處理。但或許也因為如此,人的生命才那樣的「蔚然」,生命的力道才得以被感受、出現,每個人的人生才那樣的獨特與強韌。

兩個角色時而和諧相處,時而對立。對我而言,這看起來像是他們似乎在等待一個面對自己,或面對這環境的方式,卻又反抗等待,因而兩個角色進進出出劇場空間。但結果是離去並沒有解決任何事。我覺得,爭執點並不是該全盤記得或遺忘所有,而是該怎麼面對那樣的過去或自己,並繼續生活下去。

角色穿著藍色漸層的衣服,每當兩位角色起爭執或互動時就像是一波波的海浪打在沙子上,有時激烈,有時和諧,暗濤洶湧後接著就是不著痕跡的退回大海。每一波生命短暫的海浪都像是獨一無二的藝術品,富有生命力的想在沙灘上多留下一些痕跡,證明自己曾經來過這裡,證明自己「存在」過。但可惜的是,沙子卻無情地只許諾給它幾秒鐘,甚至更短的存在感。海浪卻仍義無反顧地繼續努力著,明明短暫,卻看似生生不息。就如人的一生,我們試圖留下些什麼,卻實際上卻什麼也留不下,什麼也帶不走,只能持續地從事我們所愛的事物,繼續發揚我們自身的熱情,直到生命結束,海浪回歸大海的那一天。直到最後,一位演員換上白色衣服,這原本不平穩的海浪才漸漸趨於平靜,似乎在說:當海浪清楚明白自己在拍擊時,它才懂得停止拍擊。

當兩個角色試圖解決「當下」面臨的問題時,我發現,她們在戲的前半部都在處理他們對於過去生活的嚮往或者依依不捨。有趣的是,似乎過去裡的種種與回憶不斷地再現與反覆經歷,反倒是正在進行的當下卻停滯不前。時間似乎停止推移,反倒像個壞掉的影帶,不斷的重複生命中的幾個片段。這種情緒讓我想起之前聽聞有人對早期台灣本土文學的批判說道,那些作品其實沒有好好呈現出台灣的在地風情,而像是離鄉背井的遊子對家鄉的思念與眷戀,因而把在異地的生活經驗拉回與之前的生命經歷相比,卻沒實際的在那異地好好的感受與生活,覺得凡事都是家鄉好,異地沒一處好。這也讓我想起《暗戀桃花源》裡,江濱柳對於記憶裡雲之凡與家鄉的美好想像,卻在終於見到雲之凡後才牽起台灣太太的手,接受現在。兩者都可以讓我感受到,時間的掌控權回到主角身上。

兩位演員不斷地呈現出不同關係、角色。我想,一人分飾多角可以呼應出「夢境」的主題,那樣的零散不連續,那樣的紛亂錯雜。雖然讓觀眾有些錯亂,卻可以感受到其用意可能是試圖打破人的限制,意即點出人的錯綜複雜,並於夢境的環境裡發揮到淋漓盡致的程度。在極端的環境下,我不會像原本的我,反倒是更接近於原始或極度扭曲的自己。原本表面上兩位角色相處的和諧在持續等待的催化下,逐漸卸下原有的外衣,看見更趨於真實的醜陋與原始樣態。似乎在文明社會一切被界定的規律與秩序全被打亂。這時才發現,自己對於人一無所知,原有對於人的認識全被打亂,拉扯撕毀。演員詮釋不同的角色與關係,觀眾的識別逐漸錯亂,帶出人在夢境裡權力關係,慾望、渴求、脆弱、恐懼不斷地交錯擴張。最後引發觀眾一個提問:「我到底是誰?」人的樣態與認知全然的模糊不清,崩解而此後再次經歷自身的恐懼。但我相信,戲最後的趨於平靜似乎暗示著,當我們平心靜氣的順其自然,恐懼也許不再是恐懼,而在沙子上留下的一記記波浪痕也就如過眼雲煙,如此而已,它將消失於無形,而輪迴也就不再可怕與難受。拼湊、零碎、生命的不連續性卻帶出人生不斷經歷的歷程。

《蔚然》

演出|盜火劇團
時間|14:30  30 Oct. 2016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2F藝文空間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這個作品的意圖並不是要討論身分認同議題,而係聚焦在創作者以自身生命經歷作為媒介(作為一個澳門人選擇來到臺灣),講述外部環境與自我實踐之間的漂泊與擺盪狀態。而這樣的經驗分享展現了一種普遍性,得以讓觀眾跨越不同的國家與認同身分投入,對於在該生命階段的處境產生共鳴,這個作品就不僅僅是特屬於澳門人來臺灣唸書後在澳門與臺灣之間徘徊的故事,更能觸及有離開故鄉前往他地奮鬥之經驗的觀眾置入自身情境。
5月
09
2024
形式上,主軸三個部分的演譯方式,由淺入深、由虛至實,層次錯落有致,但因為各種故事的穿插,使得敘事略微混亂,觀眾可能會有點難以很具體地理解,主角身上某些情緒發生的原因;再者,希臘故事的穿插雖然別具深意,哲學意涵豐沛,但由於和故事主軸的背景有些遠離,且敘事方式稍嫌破碎,不具備相關背景的人,可能有些不好捉摸,或許是可以再多加思考的面向。
5月
09
2024
但所有角色的真實身分皆為玩家,因此國仇家恨、生死存亡,都僅僅是一場虛擬扮演,這使得觀眾意識到自己無需太過代入角色,反將焦點轉移到遊戲策略的鬥智、選擇上,以及表演的觀賞性。猶如旁觀著卸載了命運重量的歷史,情節是舊的,但情懷是新的。
5月
07
2024
若將此作品在客家文化景點長期駐點演出,相信會是一部能讓觀眾共鳴十足的的好作品。但若要與一般商業音樂劇競爭,或許也要在客家元素上精確地選擇,並由之深度探索。對筆者而言,這部劇目前呈現了許許多多的客家元素,但作品每介紹一個新元素給觀眾,筆者就會稍微出戲,頓時少了些戲劇的享受,變成知識的科普學習。
5月
07
2024
《門禁社區》,探討的不只是「禁」本身的神祕以及誘惑性,更是開啟「門」走進去的人性本身,重新思索人生的存在與否,短促與永恆。偌大的「祥瑞聚落」內,所謂有生活品味的「上人」,過著弔詭的美好生活,追求的純潔與高貴、平靜與祥和,諷刺的是,這裡卻曾是一個葬送自由生命的悲慘之地。而小雯一家的入住,究竟是參與了與世俗之人相異的「上流」,亦或者只是踏入了一場與普世類同的束縛?
5月
03
202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