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穿透表象看本質《愛麗絲夢遊仙境》
3月
30
2017
愛麗絲夢遊仙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130次瀏覽
陳涵茵(社會人士)

路易斯.卡洛爾的《愛麗絲夢遊仙境》(《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一如其名,是一趟在不可思議國度裡的幻夢歷險,一個接一個天馬行空般的奇妙場景與事件,可以純粹的享受其豐富變化,也可以嘗試「解夢」,探究其表象背後的意涵。就其書籍出版而言,基本上便是這兩條路線:不做任何解說的故事講述,或是加以注釋的文本探究。轉而為影像或展演時,則也是相對應的兩種方式:呈現原著貌相或是編排為新面目。兩種做法都各有其兩面性,不解釋、現原典的模式,詮釋權主要交託予讀者、觀眾,但相對的也未替閱聽者指引可能的途徑;添加說明或改編、新編,可說是一種觀看角度的分享,提供參考、刺激討論,但也有落入過度主觀甚至附會的危機。

聖彼得堡123歡笑兒童劇團的《愛麗絲夢遊仙境》,當是屬於依循原著做表現的類型。其整體架構與原著大體一致,部分細節刪略,搭配中文旁白,就像是將紙本書的內容大綱式的有聲、立體化;然而預錄的旁白以外,臺上的外國表演者也同時以其母語發聲,形成「主副聲道」(卻是誰主誰副?)不甚和諧之重唱,錄音之聲線又過於一致、朗讀方式少有情緒起伏,與表演者的豐富聲音更顯不協調,乃至表演者的動作和旁白有「影音不同步」的現象。

此種同時「雙聲並進」的情況相當罕見,一般原音呈現的劇作,多以中文字幕作輔助;之所以選擇配音,就其團名及節目傳單觀之,或許因其預設對象為兒童,是以採用認為兒童較易吸收的方式?只是,這些「想像中的兒童」,確切是指什麼人呢?

將表演分類命名之際,在戲劇、音樂、舞蹈等以形式作劃分之外,「兒童」、「親子」似乎獨以年齡區隔開來(「親子」也彷彿只想像了某種特定的家庭貌相),恰如書籍中有所謂兒童讀本、青少年讀物等;不過,就像多元、複雜形式的作品難以單一框架定義一般,「男女老幼」也是一個相當模糊的概念,如果兒童劇、童書意味著以兒童為目標族群,則是指針對某個特定年齡層?針對具備某種特質的人?或是……?台北國際書展設有童書館,以成人之姿隻身逛展,往往被詢問是為幾歲的孩子找書,或被視為幼教老師,箇中含意是否是「成人並非兒童,照理說不會或者不適宜閱讀屬於兒童的書籍」?(而「幾歲的孩子」之後又往往接續「男生或女生」,宛如每本書都有一個專屬的年齡以及性別)那麼《愛麗絲夢遊仙境》應當被放進童書,或者在一般書區?卡洛爾是為了他的小朋友而寫的,他書裡被研究察覺的各種數理邏輯、隱喻,自然也是朝向小朋友的了?如此,向當代的小朋友提示這些機關,使孩子能夠從更多的角度更深入的探究、理解這個創作,當也是合情合理。然而就其書之出版情形來看,細加注釋的版本,多半不會被視為童書,而歸入童書隊伍的,往往是簡略說明故事情節,點綴具備視覺效果的插圖的版本。聖彼得堡123歡笑兒童劇團的演繹模式,正服膺了一般對於「童話」《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印象。

的確,如前所述,閱讀《愛麗絲夢遊仙境》可以就像作夢一般,不必然要拆解字句中的謎題,然而,其特殊處正在於意象繁多,若非有意識的剪裁,則其減省便也削弱奇幻氛圍,至令其看似更加零碎、荒誕。演出中,除了一開始透過隱藏的階梯及拉長的衣裙創造愛麗絲變大的幻象外,此後幾無此類想像的表現,比如愛麗絲於白兔家中變大,未見伸出房子外的巨手,僅以配音告知愛麗絲已卡在屋中;蜥蜴比爾未爬入煙囪,眾人也未對愛麗絲投擲石塊(原著中石塊將變作蛋糕,愛麗絲吞食後方再縮小),只見飾演白兔等屋外動物的兩、三位演員搭著一塊繪作房子的道具互訴臺詞。最後一節,愛麗絲將醒之前,也沒有鋪天蓋地飛來的紙牌,安安靜靜的,愛麗絲就離開了仙境。諸多玄妙場景的缺席,使得這個「影像化」的故事變得平凡無奇、缺少高潮,「音效」之交雜再添一絲紛亂,劇中又未埋藏觀點釋義、穿針引線,於是儘管演員賣力動作,卻也只似書頁脫落的斷簡殘編。

不跟兒童(姑不論誰是兒童)「多說」,如果不是因為覺得兒童不適合、不擅長觀看複雜的版本,那麼,應當就是避免引導,希望兒童自故事中發出自己的見解了。如果刪減也不是因為覺得兒童不適合、不擅長觀看原始版本,那麼,應當就是編輯或表演因篇幅等製作上的限制而不得不為的了。或許《愛麗絲夢遊仙境》的種種奇思妙想真的難以具現,劇團才試圖換個方法以表現精簡扼要。自節目傳單上的介紹看,此劇團擅演默劇、丑劇,在演出中,確實有幾個段落可以看見劇團嘗試以肢體牽動劇情、創造抽象的空間,但若真有意如此,則中文配音就更顯多餘了。即便是聽不懂原文又怎麼樣呢?哪怕是無聲又怎麼樣呢?徹底繞過語言文字而以身體領受,是否才真正達到讓渡詮釋權的目的?同樣出自俄國的丑劇名作──斯拉法(Slava)的《下雪了》(《Snow Show》),未有隻字片語,透過動作、燈光、音效以及各式道具創造出的卻是極其瑰麗的絕景,映照出觀者內心的世界。在趨近「兒童」的年紀看,或許純然享受小丑的舉動、紛飛的雪片以及滾動的大球,至邁向「成人」的年紀,在同樣的萬丈光芒映白茫風雪一景中,卻可能落下連己身也不見得明確知曉何所從來的眼淚。因其無言,而道盡每一種心聲。它的各個環節不是因某個目的或某種對象而存在,它不必自我定義為兒童劇或其他,它只是現一個鏡像,任何人都從中看見全然唯心、與他者無涉的自己。

是為仙境。

《愛麗絲夢遊仙境》

演出|聖彼得堡123歡笑兒童劇團
時間|2017/02/28 14:30
地點|國立臺南生活美學館演藝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這個作品的意圖並不是要討論身分認同議題,而係聚焦在創作者以自身生命經歷作為媒介(作為一個澳門人選擇來到臺灣),講述外部環境與自我實踐之間的漂泊與擺盪狀態。而這樣的經驗分享展現了一種普遍性,得以讓觀眾跨越不同的國家與認同身分投入,對於在該生命階段的處境產生共鳴,這個作品就不僅僅是特屬於澳門人來臺灣唸書後在澳門與臺灣之間徘徊的故事,更能觸及有離開故鄉前往他地奮鬥之經驗的觀眾置入自身情境。
5月
09
2024
形式上,主軸三個部分的演譯方式,由淺入深、由虛至實,層次錯落有致,但因為各種故事的穿插,使得敘事略微混亂,觀眾可能會有點難以很具體地理解,主角身上某些情緒發生的原因;再者,希臘故事的穿插雖然別具深意,哲學意涵豐沛,但由於和故事主軸的背景有些遠離,且敘事方式稍嫌破碎,不具備相關背景的人,可能有些不好捉摸,或許是可以再多加思考的面向。
5月
09
2024
但所有角色的真實身分皆為玩家,因此國仇家恨、生死存亡,都僅僅是一場虛擬扮演,這使得觀眾意識到自己無需太過代入角色,反將焦點轉移到遊戲策略的鬥智、選擇上,以及表演的觀賞性。猶如旁觀著卸載了命運重量的歷史,情節是舊的,但情懷是新的。
5月
07
2024
若將此作品在客家文化景點長期駐點演出,相信會是一部能讓觀眾共鳴十足的的好作品。但若要與一般商業音樂劇競爭,或許也要在客家元素上精確地選擇,並由之深度探索。對筆者而言,這部劇目前呈現了許許多多的客家元素,但作品每介紹一個新元素給觀眾,筆者就會稍微出戲,頓時少了些戲劇的享受,變成知識的科普學習。
5月
07
2024
《門禁社區》,探討的不只是「禁」本身的神祕以及誘惑性,更是開啟「門」走進去的人性本身,重新思索人生的存在與否,短促與永恆。偌大的「祥瑞聚落」內,所謂有生活品味的「上人」,過著弔詭的美好生活,追求的純潔與高貴、平靜與祥和,諷刺的是,這裡卻曾是一個葬送自由生命的悲慘之地。而小雯一家的入住,究竟是參與了與世俗之人相異的「上流」,亦或者只是踏入了一場與普世類同的束縛?
5月
03
202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