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桐花終未盛放《重返熱蘭遮》
6月
20
2014
重返熱遮蘭(愛樂劇工廠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43次瀏覽
陳涵茵(社會人士)

音樂劇的核心,究竟在音樂還是劇?從哪個方向切入,才是適切的角度?

若純論音樂,不考慮音樂以外的其他事情,這部作品應該還算是成功的。各個表演者都是不錯的歌者,聲音表現佳,音樂旋律也不「詰屈聱牙」。但當觀者將焦點置放在非音樂之處,這部作品給人的感覺,就再也不如其中的音符、節奏般輕快了。

幾年前陳美雲歌劇團的《刺桐花開》再次上演,以漢人與西拉雅人的戀情為主線,描繪了兩族不同的文化、再現了漢人對西拉雅族人的控管與欺壓、刻劃了弱勢文化面對強勢文化來襲時內心的衝突掙扎,是部感人至深且文化意義深厚的作品。《重返熱蘭遮》的架構與《刺桐花開》頗為近似,團隊亦以「史詩」自許,然而真正呈現出來的,卻遠不及其大氣,只是一個稍微運用歷史背景來述說的童話故事。

故事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講述一個青年在尋父過程中戀愛了、冒險了、戰鬥了,而最終理所當然的勝利了的典型勇者鬥惡龍傳統。這或許會是一個有趣的兒童音樂劇,大團圓結局也使觀眾免於不必要的惆悵,但若團隊尚抱持進軍海外的宏大企圖,則令人不得不問:這齣劇究竟想要告訴它的成人觀眾──特別是非臺灣人的成人觀眾──什麼呢?

荷蘭、西拉雅混血的「英雄」,踏上母親土地的目標卻是為了尋父、為了讓父親為自己驕傲,莫不是基於對自身血統「非純正」的下意識焦慮因而非得尋求認同否則不足以安身立命?至其踏上福爾摩沙島,其感興趣的對象猶是一位「受過荷蘭教育的西拉雅女子」,所謂的「different but equal」,更像是既得利益者在獵奇心理之餘的施捨性同情,傳遞出來的,只是荷蘭綏撫原住民的霸權形象。雖然有女主角,戲劇的核心焦點卻始終是來自荷蘭的男主角,以荷蘭的視角觀看,西拉雅的文化和精神在當中只是客體乃至隱而不顯,就如看似是西拉雅文化守護代表的男配角,也在一場對唱之中表達對男主角的欽羨之情,隱含的自卑心理與其守護者身分之落差令人錯愕。

男人追求建功立業、自我彰顯,女人則只為愛情專注付出,甚至說出女人應該偽裝駑鈍以安慰男人之語,在這部作品裡,貫徹了「男主女從」的傳統英雄故事套路,要比喻何謂「different but equal」,卻說「man and his wife」,女人只依附於男人,恰似劇中的西拉雅文化、屬於男主角母親的文化,只是一種從屬,沒有自己的聲音。

典型的迪士尼風格,這是團隊想要帶給海內外觀眾的嗎?劇中看不見臺灣的歷史,只聽見一句搞笑的「臺灣夜市之始」;讀不到臺灣的文化,只知道刺桐花豔。刺桐花要開在海外,也應該、就必須還是刺桐花,而不能變成玫瑰,全英文的呈現方式,毋寧說是殖民統治下自我審查的最具體再現。捨棄語言這個漂亮的文化載體,內容卻又彷彿西方文化的複製,大約就像劇名所示,重返的只是「熱蘭遮」,那個外國人的、不屬於這塊土地的堡壘。

《重返熱蘭遮》

演出|愛樂劇工廠
時間|2014/05/24 19:30
地點|臺南市立文化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大航海時代的氣魄,揉入對家鄉、土地、愛人、家人那份濃濃的情意,一股包容、認同、熱愛台灣這個「家」的暖流,彷彿穿越了時代,打動在場每個人的心。然而真要讓這齣作品代表台灣航向世界,我想還需要點時間。(梁羽淳)
6月
13
2014
製作團隊特邀號稱有百老匯經驗的美國導演來台執導,並以全英語發音演出,似乎不止於複製百老匯,而是試圖打造一個「血統純正」的百老匯。然而,一味追求美學印象複製、文化印象再現,所產出的成品,終究徒為一枚表象印記。(吳政翰)
6月
12
2014
一部宣稱「臺灣史詩」音樂劇作品,全劇卻沒有任何西拉雅族,甚至是原住民傳統音樂的出現,全由音樂劇流行的甜美旋律與西方器樂烘托,並且用全英文演出,這究竟是以西方觀點消費臺灣的歷史文化,還是將臺灣的音樂劇侷限在所謂的「百老匯風格」中?(林秀蓁)
5月
31
2014
重返歷史,未必是澄清歷史;重返熱蘭遮,也未必就能重返母/淨土。以帝國主義認識歷史與土地的方法,可能在全球化下持續。如果不能轉變現代世界自形成以來,以差異開啟今日對於自我想像的認識方法,混血論述未必能擔保未來,反而可能喪失了重返歷史、解開癥結的契機。(汪俊彥)
5月
27
201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