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張死神送走的靈魂——《親愛的戴斯》
8月
10
2022
親愛的戴斯(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攝影林峻永)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68次瀏覽

洪姿宇(專案評論人)


偶戲、物件劇場中,首要的問題是:如何使物件成為角色,且從物件過渡到角色,時常必須仰賴一種修辭關係,或是隱喻或能是類比。觀看物件劇場的樂趣,也就在於和創作者一起探索這種修辭關係的各種可能性。

《親愛的戴斯》情節簡單,死神如同一名公務員,日日在辦公桌前點收死亡的靈魂,並送靈魂消滅轉生,他的三位員工則負責收集靈魂。這天,員工在為死神整理待點收的靈魂時,不慎遺下一名漏網之魚,被遺落的死亡靈魂中,居然蹦出一個跟死神長得相像的迷你靈魂,死神在驚訝之餘,和迷你靈魂一起譜寫歌曲、合奏、玩耍,度過了溫暖愉快的時光。不過,迷你靈魂的壽命終有盡頭,死神身為死神,卻也要經歷死別,祂萬般不捨地親手送別迷你靈魂最後一程,目送它轉生後幻化的輕盈小鳥,盈盈消失在夜空中。


親愛的戴斯(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攝影林峻永)


紙張的修辭關係

劇中的核心物件是紙張,紙張的形體、顏色、質地,乃至聲音,皆為《親愛的戴斯》的隱喻系統中使用的素材,並承載了本劇的核心價值。劇中,紙是靈魂與死神的身體,每張紙的質地、顏色、形狀各異,如同靈魂來自各種不同性格的生者,而死神為靈魂送終的方式,是在紙上蓋印以示點收後,送進辦公桌上一個洞口下的「碎紙機」,每「張」靈魂在被「絞碎」後,舞台後側便會飛出一隻隻紙製小鳥,鼓動翅膀自由地飛過舞台。

死神的身體是張有份量的紙,覆蓋著混色、顏料交疊的油彩,質地佈滿皺摺,似乎象徵死神經歷的漫長歲月和見證的靈魂痕跡,操偶者甚至還抖動這張紙,讓舞台迴盪著紙張震動、劃破空氣的聲響:倘若死神有聲音,來聽聽那是什麼。死亡的靈魂如同紙張,輕如鴻毛,幾乎不佔什麼空間,一般令人感到恐懼的死神,同樣由一張薄紙構成,由操偶者操控著,漂浮在空中,而靈魂消亡了,也只是轉化為不同的型態,並且也是在消亡後,靈魂才能真的得到翅膀起飛。


親愛的戴斯(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攝影林峻永)


賦予死亡最輕盈的身體

通過紙張這個物件,《親愛的戴斯》將最沉重、最不可知的死亡賦予最輕盈的身體,死亡之意義在物件中得到一種詩意的轉化,透過這樣輕盈的身體,在與迷你靈魂的和諧共舞、譜曲、奏樂,再到不捨離別中,死神展現的無比熱愛生命與溫柔共感的情懷,雖然矛盾,但我們明白,矛盾本就內在於本劇死神的形象之中,死神的物件形象,幾乎也預示戲劇事件的開展與終結。


親愛的戴斯(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攝影林峻永)

《親愛的戴斯》整場演出沒有一句台詞,也沒有可識的語言,但透過聲響、音樂、演員的身體與物件的互動,創造了獨一無二的語境和強大的情感號召力,畢竟,誰能不為這個畫面動容:紙製的死神哀悼死亡的小夥伴,死神的力量與脆弱,俱在那緩緩低垂委頓的身體之中。

《親愛的戴斯》

演出|頑劇場
時間|2022/08/06 14:30
地點|樹林藝文中心演藝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若將此作品在客家文化景點長期駐點演出,相信會是一部能讓觀眾共鳴十足的的好作品。但若要與一般商業音樂劇競爭,或許也要在客家元素上精確地選擇,並由之深度探索。對筆者而言,這部劇目前呈現了許許多多的客家元素,但作品每介紹一個新元素給觀眾,筆者就會稍微出戲,頓時少了些戲劇的享受,變成知識的科普學習。
5月
07
2024
但所有角色的真實身分皆為玩家,因此國仇家恨、生死存亡,都僅僅是一場虛擬扮演,這使得觀眾意識到自己無需太過代入角色,反將焦點轉移到遊戲策略的鬥智、選擇上,以及表演的觀賞性。猶如旁觀著卸載了命運重量的歷史,情節是舊的,但情懷是新的。
5月
07
2024
《門禁社區》,探討的不只是「禁」本身的神祕以及誘惑性,更是開啟「門」走進去的人性本身,重新思索人生的存在與否,短促與永恆。偌大的「祥瑞聚落」內,所謂有生活品味的「上人」,過著弔詭的美好生活,追求的純潔與高貴、平靜與祥和,諷刺的是,這裡卻曾是一個葬送自由生命的悲慘之地。而小雯一家的入住,究竟是參與了與世俗之人相異的「上流」,亦或者只是踏入了一場與普世類同的束縛?
5月
03
202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