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二元的選擇,無益於思辨——《你所不知道的桃太郎》
7月
12
2022
你所不知道的桃太郎(萬花筒劇團提供/攝影劉晏辰)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77次瀏覽

謝鴻文(特約評論人)


倒楣的桃太郎

來自日本,也是臺灣孩子頗為耳熟能詳的《桃太郎》,這個在日本流傳久遠的民間童話,示現了民間文學常見的萬物有靈、被神話的英雄、玄幻驅魔等母題。不管哪一個母題,對兒童而言都具有吸引力,能與兒童的直觀想像接通。

《你所不知道的桃太郎》這齣戲其實頗具企圖心,不僅僅是想要重述與詮釋《桃太郎》而已,所以劇團徹底反轉了桃太郎英勇的原型,將其塑造成有些膽小懦弱,虛有其表,甚至倒楣至極的人!故事告訴我們他其實不是從桃子裡蹦出,是從梅子裡生出的。梅諧音為倒楣的「楣」,與生俱來的壞運氣,膠合著桃太郎。


你所不知道的桃太郎(萬花筒劇團提供/攝影劉晏辰)

這樣的形象設定,創意出彩,還加上一些小巧思的安排,比方桃太郎必須隨身攜帶晴天娃娃,一旦失去晴天娃娃,必逢雨天。在日本文化傳統裡,晴天娃娃除了「掃晴」功能之外,還可以替人受災解厄。換言之,晴天娃娃亦如桃太郎的吉祥護身,要把人生中的霉運衰事掃除見晴。從小物件的點綴中,亦增加日本文化的意涵。

大幅翻轉了桃太郎固有的形象,這樣改編並不構成問題。這齣戲浮現最大的問題,我們不妨回到核心本質去探索:為什麼要先標榜「思辨劇場」再創作呈現這個故事?

思辨或是套路?

   「思辨」這個詞具有很強的動能,結合了慎思與明辨,需要理性去窮究事理,面對問題時的邏輯思考與推理判斷,都要經過反覆的推敲、修正。可見思辨需要一些時間與過程細思慢想,絕非倉促急就完成。但這齣戲高舉「思辨劇場」,其表現處理模式是,在關鍵情節中由說書人跳出來中斷劇情,詢問觀眾問題以決定劇情走向,觀眾因此要配合拿起桃子造型色卡回答,但根據問題情境,卻只有「要」與「不要」兩種選擇(觀眾可依照桃子卡的正反不同顏色區分回答)。

整齣劇情發展下來,主導的說書人都認定觀眾選擇「要」比較多,比方要讓野犬去尋找山猴,要丟下桃太郎不管,而情節接下來便依照提問發展。這樣二分抉擇的互動,不得不說充滿瑕疵。首先,說書人是如何認定觀眾透過桃子卡回答的「要」比較多?他根本沒有仔細數過,只是憑眼睛略覽就做了決定,當天整齣戲從頭到尾也沒有一次是讓劇情走向「不要」。因此不免讓人懷疑,一切都是安排設計好的單一情節套路而已。如此一來導致所謂的思辨,顯得十分虛弱無力,並無助於觀眾在當下進行更深入的慎思與明辨。


你所不知道的桃太郎(萬花筒劇團提供/攝影劉晏辰)

也許,編導可以試著從教育劇場或論壇劇場裡的技巧形式,去重構思辨互動的進行方式。真實聆聽到觀眾的聲音與想法,比起操控觀眾二選一的回應,要來得深刻且有意義。再則,依人們的從眾心理角度來看,問題只能二選一的時候,在兒童劇場裡會看到的情形就是――當有大人告訴孩子舉起「要」的回答,這時附近就有大人會立刻告訴身邊的孩子也回答「要」,唯恐孩子想法與眾不同,或者擔心他們沒聽懂問題似的。當孩子在演出現場依然被權威捆縛著,根本不可能產生獨立思考能力。

於是,一切劇情皆理所當然地照本宣科演完。桃太郎在鬼島趕跑了鬼,揭發了事實真相,也成了被歌頌的英雄……也就是說,整齣戲的互動,並沒有促進思考、引導與接納到觀眾,也沒有呈現出更具顛覆性、沒有大膽挑戰出更多新意翻轉的情節,反轉桃太郎英勇原型的企圖心執行不夠徹底,實在可惜!


你所不知道的桃太郎(萬花筒劇團提供/攝影劉晏辰)

其次,劇情還有一個大問題。雉雞跟著桃太郎等人來到鬼島不久,雉雞這個角色就突然消失不見。直到戲接近尾聲,他又猛然出現,解釋因為下雨被困山洞,之後又遇土石流等劫難,僥倖死裡逃生。雉雞既然是跟著桃太郎他們一起來驅鬼除魔,怎麼會夥伴不見了,其他人若無其事也不見有尋找的行動就逕自離開?觀眾在當下發現到情節的不合理,卻無能為力去提出異議(這裡不是很需要思辨嗎?),直到戲演完,我只好借此文章來質疑這點了。

《你所不知道的桃太郎》

演出|萬花筒劇團
時間|2022/06/26 14:30
地點|文山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若將此作品在客家文化景點長期駐點演出,相信會是一部能讓觀眾共鳴十足的的好作品。但若要與一般商業音樂劇競爭,或許也要在客家元素上精確地選擇,並由之深度探索。對筆者而言,這部劇目前呈現了許許多多的客家元素,但作品每介紹一個新元素給觀眾,筆者就會稍微出戲,頓時少了些戲劇的享受,變成知識的科普學習。
5月
07
2024
但所有角色的真實身分皆為玩家,因此國仇家恨、生死存亡,都僅僅是一場虛擬扮演,這使得觀眾意識到自己無需太過代入角色,反將焦點轉移到遊戲策略的鬥智、選擇上,以及表演的觀賞性。猶如旁觀著卸載了命運重量的歷史,情節是舊的,但情懷是新的。
5月
07
2024
《門禁社區》,探討的不只是「禁」本身的神祕以及誘惑性,更是開啟「門」走進去的人性本身,重新思索人生的存在與否,短促與永恆。偌大的「祥瑞聚落」內,所謂有生活品味的「上人」,過著弔詭的美好生活,追求的純潔與高貴、平靜與祥和,諷刺的是,這裡卻曾是一個葬送自由生命的悲慘之地。而小雯一家的入住,究竟是參與了與世俗之人相異的「上流」,亦或者只是踏入了一場與普世類同的束縛?
5月
03
202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