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25 20:00
觀看這部劇,我帶着的好奇是:「如何演繹經典作品?」《長夜漫漫路迢迢》是尤金‧奧尼爾以「家庭」為題帶自傳性的經典劇作,除多次在戲劇舞台上演出並受到肯定以外,也曾被搬演到電影銀幕。對「家」表述的爭議性及歧義性使作品留有大量可詮釋的空間,同時也帶着作者強烈的主觀意識;2011年看過台灣資深導演王墨林在澳門上演的《黑洞3》,演出場地在牛房倉庫(註),平時舉行展覽的藝文空間被他改造成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通過砲戰中犧牲的靈魂探討戰爭背後深層次的問題,當中隱含了對 「家」建構的思索。對於這個主題,王導演有其獨特的看法,然而也正如他在這次創作裡提及:「所遇到是如何詮釋人從彼時到此時的共時性問題」,當代的創作者究竟如何拿捏時空上的「距離」?
結果,全劇在過去與當代的連接裡,顯得自然且精彩,能清晰地以當代的視覺重塑作品。開場時通過拍攝房子內部的錄像簡明扼要地交代主角的家庭背景,以至後來配合劇情銜接使用的投影,無論是寫實或抽象的影像,都能有效地融入劇情的背景當中,沒有因為混合現代多媒體科技而顯得突兀;四名家庭成員的對戲多按照原劇本的發展脈絡,這也是觀眾可以最貼近尤金‧奧尼爾生平的部份,導演則運用了大量富象徵意味的手法,在呼應原作者所處的時代背景的同時,其中暗喻的成份也包含現代的元素,譬如第一幕時四人排坐面朝觀眾閒話家常,至中幕時安排同一個畫面慢放和氣氛變異的處理,終幕四人再排成一線背對觀眾,被現代的照相機拍攝全家福。劇終,四位家庭成員彷如是舞台箱子裡的棋子,被刻意堆砌又隨意撥弄,任一隻棋子的走向都影響拉扯到全局,但觀眾所面對的卻是有血有肉的驅體,當中的矛盾與補合被放大至觸動心靈的部份。
另外,兩名在四位家庭成員以外的角色:女僕和自始至終沒有表明身份的男子,也在銜接的過渡中起了重要的作用。首先,他們身份的設定本身已給予觀眾多重的角度,他們常常被安排坐在舞臺的兩旁,成為舞臺上相對客觀的觀眾;再者,兩人巧妙的出場安排也令人印象深刻,如女僕在主角的背後從斜坡滾下時強烈的肢體動作,女僕在母親回憶裡搬移座椅像搭建與記憶的橋樑,男子在兄弟爭吵間以戲謔的姿態出現,以及最後女僕牽起主角的手圍圈奔跑,以表家人之間永無止盡的牽扯等等,他們的存在能抽離主角與「家」糾纏不清的主觀視角,觀看到每個個體在群體的牽連下的自主與獨立性。而事實上整部劇給我的感覺是「家」存在強烈的疏離及孤寂感,而該劇探討「家」的概念已擴展到國家、民族、社會等更廣闊的議題。
以上談及的都是作品表現的方式,而事實上最令人感悟真切的,是創作者內心世界在劇裡的反映,內裡穿插了大量對生命與死亡的看法,這些內心獨白常安排在幕與幕的交替部份,每次的黑幕都留有思考的停歇;儘管演員在表現力及演出經驗方面有不足之處,但從作品中能感受到創作者豐富的人生閱歷以及獨特的想像與看法,彷彿是一場處在兩個時空的靈魂在對話,而展現在觀眾面前的,都是古今創作者對自身真誠的態度。以致在觀劇後讓人省思良久的,可能不盡是劇情的脈絡或鋪排,而是一部著作能歷久不衰的原因。
註:牛房倉庫(前稱婆仔屋藝術空間)成立於2002年3月,為澳門一非牟利民間藝術組織藝文空間, 策劃的展覽和演出均以本地較另類的當代藝術創作為主,以彌補本地在這方面的不足。
《長夜漫漫路迢迢》
演出|身體氣象館(台灣)
時間|
地點|澳門崗頂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