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者與歐尼爾的對話《長夜漫漫路迢迢》
5月
29
2013
長夜漫漫路迢迢(許斌 攝)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03次瀏覽
楓靈(澳門劇評人)

2013/05/25 20:00

觀看這部劇,我帶着的好奇是:「如何演繹經典作品?」《長夜漫漫路迢迢》是尤金‧奧尼爾以「家庭」為題帶自傳性的經典劇作,除多次在戲劇舞台上演出並受到肯定以外,也曾被搬演到電影銀幕。對「家」表述的爭議性及歧義性使作品留有大量可詮釋的空間,同時也帶着作者強烈的主觀意識;2011年看過台灣資深導演王墨林在澳門上演的《黑洞3》,演出場地在牛房倉庫(註),平時舉行展覽的藝文空間被他改造成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通過砲戰中犧牲的靈魂探討戰爭背後深層次的問題,當中隱含了對 「家」建構的思索。對於這個主題,王導演有其獨特的看法,然而也正如他在這次創作裡提及:「所遇到是如何詮釋人從彼時到此時的共時性問題」,當代的創作者究竟如何拿捏時空上的「距離」?

結果,全劇在過去與當代的連接裡,顯得自然且精彩,能清晰地以當代的視覺重塑作品。開場時通過拍攝房子內部的錄像簡明扼要地交代主角的家庭背景,以至後來配合劇情銜接使用的投影,無論是寫實或抽象的影像,都能有效地融入劇情的背景當中,沒有因為混合現代多媒體科技而顯得突兀;四名家庭成員的對戲多按照原劇本的發展脈絡,這也是觀眾可以最貼近尤金‧奧尼爾生平的部份,導演則運用了大量富象徵意味的手法,在呼應原作者所處的時代背景的同時,其中暗喻的成份也包含現代的元素,譬如第一幕時四人排坐面朝觀眾閒話家常,至中幕時安排同一個畫面慢放和氣氛變異的處理,終幕四人再排成一線背對觀眾,被現代的照相機拍攝全家福。劇終,四位家庭成員彷如是舞台箱子裡的棋子,被刻意堆砌又隨意撥弄,任一隻棋子的走向都影響拉扯到全局,但觀眾所面對的卻是有血有肉的驅體,當中的矛盾與補合被放大至觸動心靈的部份。

另外,兩名在四位家庭成員以外的角色:女僕和自始至終沒有表明身份的男子,也在銜接的過渡中起了重要的作用。首先,他們身份的設定本身已給予觀眾多重的角度,他們常常被安排坐在舞臺的兩旁,成為舞臺上相對客觀的觀眾;再者,兩人巧妙的出場安排也令人印象深刻,如女僕在主角的背後從斜坡滾下時強烈的肢體動作,女僕在母親回憶裡搬移座椅像搭建與記憶的橋樑,男子在兄弟爭吵間以戲謔的姿態出現,以及最後女僕牽起主角的手圍圈奔跑,以表家人之間永無止盡的牽扯等等,他們的存在能抽離主角與「家」糾纏不清的主觀視角,觀看到每個個體在群體的牽連下的自主與獨立性。而事實上整部劇給我的感覺是「家」存在強烈的疏離及孤寂感,而該劇探討「家」的概念已擴展到國家、民族、社會等更廣闊的議題。

以上談及的都是作品表現的方式,而事實上最令人感悟真切的,是創作者內心世界在劇裡的反映,內裡穿插了大量對生命與死亡的看法,這些內心獨白常安排在幕與幕的交替部份,每次的黑幕都留有思考的停歇;儘管演員在表現力及演出經驗方面有不足之處,但從作品中能感受到創作者豐富的人生閱歷以及獨特的想像與看法,彷彿是一場處在兩個時空的靈魂在對話,而展現在觀眾面前的,都是古今創作者對自身真誠的態度。以致在觀劇後讓人省思良久的,可能不盡是劇情的脈絡或鋪排,而是一部著作能歷久不衰的原因。

註:牛房倉庫(前稱婆仔屋藝術空間)成立於2002年3月,為澳門一非牟利民間藝術組織藝文空間, 策劃的展覽和演出均以本地較另類的當代藝術創作為主,以彌補本地在這方面的不足。

《長夜漫漫路迢迢》

演出|身體氣象館(台灣)
時間|
地點|澳門崗頂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長夜漫漫路迢迢》和《理查三世》或都只是轉借他人指涉自我,前者借的是「家」的主題與「無法溝通」的困局,構成「導演一人的獨白語境」。後者運用各種素材遊戲出新的導演美學,而莎翁劇的繁複文本恰好就適合這種層層疊疊的造語術。(林乃文)
6月
23
2015
由於語言效力的剝奪,導演轉而以肢體動作與舞台調度,作為情節高潮的表現。一段演員交疊著椅子,再推倒的情節,恰恰為其勾勒出一激烈的象徵符碼。(楊書愷)
4月
06
2015
王墨林不只關注到「家」的破敗,更嘗試聚焦在「母親」,將「母」追溯到一種「原型」,去探尋「聖母的墮落」。(楊殿安)
4月
01
2015
王墨林將「母親」擺在主要的位置,近年分別藉由《再見!母親》、《天倫夢覺:無言劇2012》(2011)「處理過三種不同的母親的故事」,但他劇作中的母親,還包括某種母性的象徵,甚至指涉原初的生之愛欲。(吳思鋒)
3月
27
2015
如果王墨林的改編寓言了臺灣,那我們該如何理解他的身體論呢?我認為這家子以依賴關係所解釋的「存在」,其實就是王墨林所指的身體所在。身體並不存在哪一種以血緣、膚色、甚或是語言為基礎;相反地,存在的狀態本身即是身體所棲之處。(汪俊彥)
3月
26
2015
詩意的獨白是整齣戲的唯一出口。這也投給作為觀眾的多數,完全在詩意的身體意象中,去追索劇情的開展。一開始,當染毒的母親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狀態現身時,隱藏在一個家庭中的悲劇,就以某種價值性的崩解,在觀眾的目睹下現身。(鍾喬)
3月
24
2015
整個演出構成了一個主體缺席的狀態:缺席的劇作家由敘事者所陳述出來,而原劇本的情節則被剝掉了寫實性,以較為意象化的方法呈現,隱然跟劇作家的陰鬱回憶產生了強烈共振。(鄧正健)
5月
30
2013
在東亞的表演藝術生態中,製作人或策展人社群網絡有一個實質上的重要性,那就是:在各國經濟結構、文化政策、補助系統到機構場館往往體質與架構迥異的情況下,跨國計畫常無法──例如,像西歐那樣──純粹透過組織面來推動。無論是評估計畫可行性,還是要克服合作過程的潛在風險與障礙,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信任都是極為重要的基礎。因此,「在亞洲內部理解亞洲」也包括認識彼此的能與不能。
11月
20
2024
本文將主要聚焦於策展人鄧富權任期前三年,在由公立劇院、機構主導的城市藝術節之「策展」可能形塑什麼?又究竟「策了什麼」?而「策展」又如何「製作」節目作為討論主軸,並嘗試推想我們可能期待或需要什麼樣的城市藝術節。由於我在上述期間曾多次以不同身份參與藝術節,請將本文視為介於藝術節觀眾、參與藝術家(團隊)、觀察者等多重身份交叉田野的書寫。
11月
15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