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文學的當代詮釋《愛倫坡黑貓》
4月
15
2015
愛倫坡黑貓(國家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327次瀏覽
高梅(故宮臨時雇員)

《黑貓》是愛倫坡著名的短篇小說,引人入勝的故事氛圍及劇情深受讀者喜愛,書中對恐懼的形塑和人心黑暗面的描摹更受後繼藝術創作者的青睞,以各種不同的形式改編。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版本的《黑貓》都蘊含創作者對原著的理解而有所差異,不過雖然詮釋風格不盡相同,但大多數的作品在仍有志一同地大力渲染驚悚情節,這點是個時代改編作品共性。然而,2015TIFA邀請,由音樂家馬丁(Martin Haselböck)結合導演Frank Hoffmann與視覺藝術家Virgil Widrich的《黑貓》音樂劇則不然,它更像是馬丁的閱讀心得,替換了原著小說的中心思想,恐懼不是種氣氛,而成為貫穿劇情的因果,是一種非常有意思的檢視角度。

對馬丁來說,「信仰」才是《黑貓》音樂劇的核心思想,劇組將十字架釘在投影螢幕上,由不同角度、不同距離投射的燈光改變它的影子形狀,藉著或大或小、或端正或傾斜的光影變化象徵男主角心中信仰由動搖而堅定的過程。「救贖」是男主角深沉的期望,馬丁以音樂引領劇情推進,不加一句台詞,節選巴赫宗教清唱劇,用歌詞表達男主角恐懼自己犯下的罪行,希望獲得上帝寬恕的懺悔。

原著中酗酒只是暴力的催化劑,人類的「原始衝動」才是男主角一再犯下惡行的主因。但在馬丁卻認為男主角本性純良,犯錯是受「外力」刺激產生的衝動,慾望才是人類最大的敵人。所以馬丁將小說中兩隻黑貓化為情慾的象徵,先後由女、男舞者飾演,肢體語言魅惑,引誘男女主角、挑逗觀眾感官。女舞者糾纏男主角,以自己的死亡作為男主角踏入地獄的門票;男舞者是介入主角家庭的第三者,闖入感情出現裂痕的夫妻世界,表面修復家庭關係,再以外遇對象的姿態撕裂假象,讓男主角在嫉妒憤怒時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樣具有宗教意涵的詮釋方法在眾多《黑貓》改編作品裡非常特殊有趣,不過宗教思維卻也是劇情最大的破綻,例如既然男主角已經殘害黑貓的身體(戳瞎眼睛),牠又怎麼可能主動黏著主角,讓他吊死自己?既然掩埋妻子屍體時輕快地唱著「都將到來的審判忘掉」,下一幕又怎麼能夠馬上向上帝認錯?恐懼與悔悟不存在絕對的因果關係,要建立恐懼與罪惡感之間的關聯,光靠一首巴赫詠嘆調支撐實在太薄弱,經不起邏輯推敲。我想,馬丁的本意並不是想把原著改編為傳教性質的宗教劇,所以在處理劇本時,或許應該更重視情節的合理性。

《黑貓》音樂劇在內容中加入宗教,舞台設計則是使用多種複合媒材:以音樂推動劇情、以舞蹈演繹情境、以影像營造氛圍,劇組順暢平穩地運用各種元素,呈現非常獨特的效果,他們對光影的操控更是眾多設計裡我最喜歡的手法。有些評論認為《黑貓》音樂劇徹底跨越了表演藝術及視覺藝術的間隔藩籬,推崇劇中結合古典樂和流行樂的音樂敘事手法,對於這點,筆者有不同的想法。

確實,馬丁版的《黑貓》擅長使用投影技巧,創造豐富的視覺饗宴;音樂劇的編曲很巧妙地堆疊古典樂和流行樂,隨劇情變化適時加入變化間奏,去掉口白,音樂就是戲劇表達的主要語言,也是主角內在情緒衝突的寫照。不過這些巧思在舞台上並沒有融合在一起而是各自為鎮,使得投影設備流於會動的佈景,音樂也僅是串聯起來的曲目,跳脫不出「音樂會」的模式,舞台雖摻雜各種表現手法,但以「跨界」相稱就太過。我想,這也是我對《黑貓》音樂劇感到不滿足的地方。

在十九世紀初的美國,熱衷探索人心幽暗角落、營造非現時夢魘的愛倫坡是異色的;在二十一世紀的當代,以宗教信仰由主軸改編《黑貓》的馬丁版也是異色的,這次在TIFA搬演的《愛倫坡黑貓》雖然還有些可以再討論的地方,但它仍然是部非常優秀的表演藝術作品,是部成功用當代視角詮釋文學經典的音樂劇。

《愛倫坡黑貓》

演出|盧森堡國家劇院與維也納音樂概念公司
時間|2015/03/13 19:30
地點|國家音樂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作品應具備明確的聲音發展元素,亦即讓音樂設計脈絡是具一致性,而本場演出是由多組短篇樂段串連而成,許多段落未能適當的設計「聽覺終止」,樂段收在漸弱的電子聲響,接著幾秒鐘的空白後,再由器樂開啟另一種「樂句文法」,敘事邏輯相當凌亂、既突兀也不連貫
5月
09
2024
魏靖儀以俐落而精準的換弓技巧,果敢地模仿鋼琴觸鍵,將自己融入了鋼琴的音色之中。儘管在旋律進行中製造出了極其微妙的音色變化,但在拉奏長音時,由於鋼琴底下的和聲早已轉變,即便是同一顆音符,配上了不同的和弦堆疊,排列出不同組合的泛音列,也會展現出不同的色彩,就像海浪拍打岸邊時,每次產生的泡沫和光線都不盡相同。因此,當鋼琴和聲在流動時,若小提琴的長音也能跟上這波流動的水面,必然能夠呈現出更加豐富的音樂景象。
5月
06
2024
《這不是 音樂 會》利用聲響與視覺的交錯,加深了觀眾對於音樂的想像,也藉由超現實的畫作與動態影像結合,捕捉藝術家內心真實的想法。或許,這真的不是一場音樂會,而是戲謔地、哲學地提點我們在座的各位:莫忘初衷?
5月
03
2024
究竟一場音樂演出需要何種劇場介入?這到底是趨勢還是必要?今年TIFA(台灣國際藝術節)不約而同在四月的第二個周末,同時推出了兩檔音樂、聲音結合劇場的作品,分別是ㄧ公聲藝術《共振計畫:拍頻》與春麵樂隊《後現代登高指南》——沒有明確的戲劇情節、舞台元素與劇場語彙,卻讓人看見音樂與聲音如何「提問」與「建立關係」,而這恰好也是當今戲劇構作(dramaturgy)的核心實踐。
5月
02
2024
單就《空城故事(第一篇)》與《亞穩態》、《晶影(二)》的創作手法,使筆者感受作曲家盧長劍的特別之處——如果多數作曲家的創作如同畫家一般,以音符做為顏料,將繆思在畫布上從無到有地呈現、發展,最後產出的畫面讓觀眾感知,以進入創作者想表達的世界;那盧長劍則更像是一位攝影藝術家,以音符代替相紙與藥水,選用一個特定的視角取景,呈現一個實際的場景或是已存在的現象。
4月
22
2024
所以,我們該如何評價他現今的演奏詮釋?筆者私以為,歷時性地看,從他十餘年前以大賽出道至今,他其實恰好形成了漸進式的變化:從一個圓融和諧、路徑一致的俄國學派鋼琴家,成為面向廣大聽眾、挖掘自身吸引力的「明星獨奏家」。
4月
22
2024
演奏者精心設計了樂曲的開頭,結尾自然也不會遜色;飛快的思緒在〈快速舞蹈〉( “Sebes” )層層堆砌,達到終點時,所有人的急促呼吸終於得到了舒緩,果斷而清晰的結尾彷彿軟木塞自香檳瓶噴飛的瞬間,清新、輕盈的氣息隨之呼出,像是三人同時舉杯相碰:「成功了!」
4月
18
2024
這個新的感知形式,從被動接收到主動組裝的變化,其實也是數位藝術的主要特徵之一。數位媒介向來有利於重複、剪貼、混音等行為(技術上或比喻上皆然),讓音樂作品變成了短暫(transitory)且循環(circulatory)的存在,形成一種不斷變動的感知經驗。有些學者也稱此為「機械複製」(mechanical reproduction)到「數位再製」(digital re-production)時代的藝術演進,是數位技術之於欣賞者/參與者的賦權。
4月
12
2024
雖然缺乏視覺與肢體「實質的互動」,憑著聲音的方向、特質給予訊號的方式並非所有人能馬上理解。但妥善規劃層次分佈,凸顯夥伴作為主體的演奏技巧,不受他人影響成為團隊中穩定的存在,正是鋼琴家仔細聆聽音樂本身,以及信賴合作者所做的抉擇。
4月
0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