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扮演與扮裝之間做自己《我的妻子就是我》
12月
19
2011
我的妻子就是我(劉人豪 攝,同黨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66次瀏覽
劉守曜

在「一人分飾多角」的獨角戲(one man show)裡,演員的「扮演(impersonate)」技巧通常被視為演技的考驗或是整齣戲的噱頭、賣點。但是,如果演員所扮演的主要角色是個跨越性別、 視「扮裝」為自然(非變裝癖)的人物時,導演與演員對多重扮演的拿捏與處理,就成了詮釋文本的觀點。同黨劇團演出美國劇作家道格.萊特(Doug Wright)的獨角戲作《我的妻子就是我》(I Am My Own Wife),導演讓「扮裝」成為角色「扮演」的一部分,有效、節制地鋪陳跨性人主角Charlotte von Mahlsdorf(簡稱 Charlotte )的人生與衝突,少了些讓觀眾認同與入戲的機會,卻看到歷史交錯背後「壓迫(Oppression)」主題的原因。導演選擇說清楚這位德國主角的身世,卻也同時讓台灣觀眾找到了此刻看戲的連結。

《我》劇的情節主要以劇作家道格與1928年出生柏林的知名跨性別者Charlotte的訪談為主線,接連帶出Charlotte回憶過去家庭成長、納粹毒打、酒館被毀等遭遇裡的關鍵人物(父親、阿姨、情人……),並交雜功能性的角色(如軍官、守衛、秘密警察、節目主持人、記者等……)凸顯德國歷史環境與時代價值的錯謬。劇本除了結構清楚、敘事完整外,更有趣的是,總計所有四十位出現的角色皆由一位演員來扮演,為此戲在形式上增添了許多新意與賣點。

劇本於2004年獲普立茲戲劇獎(Pulitzer Prize for Drama)後,幾年間在美加、歐洲、墨西哥等地曾以不同語言、演員進行搬演。或許由於劇本設定角色轉換皆直接跳接的緣故,也或許因此戲獲獎連連的首演演員Jefferson Mays卓越演出的影響,搬演此戲的演員大多都不依靠服裝道具,僅以細微的聲音表情、動作變化來處理不同角色,也讓此劇在表演上跳脫一般劇目做足「角色扮演」的刻板印象,形成獨樹一幟的風格。

有趣的是,此次同黨劇團演出的《我》劇,雖維持此劇一致的風格詮釋,但是導演謝東寧卻讓演員邱安忱自己(沒有扮演)演出劇作家道格的角色,引導觀眾進入戲的脈絡。而「扮裝」的Charlotte反以一種由男扮女的方式,用「扮演」接近梅莉史翠普演出電影《美味關係》( JULIE & JULIA)裡茱莉亞的姿態、時而德語的發音,讓觀眾有距離地來看Charlotte這個角色,刻意彰顯印象中「德國」女人的樣貌,讓人物與背後影像、話題中的東西德、納粹、史塔西(stasi)、同性戀緊密連結。

Charlotte的情人Alfred塑造則介於前述兩者之間,較進入角色心理狀態,軟化整個過硬的主題。其他角色幾乎多屬功能性的扮演,時而誇張、時而戲謔,點出連台灣觀眾也能理解的白色恐怖、嗜血媒體、歧視與壓迫。整體表演脈絡清楚,避開了一個人飾演四十個角色「奇觀式」的庸俗演技展現,像極了Charlotte與道格的回憶剪接記錄,讓觀眾理解主角的處境,直入無國界的「壓迫」主題。搬演翻譯劇本常考慮是否要本土化的問題,《我》劇的文本與導演詮釋似乎提供了另一種解答。

當然,獨角戲的演員是戲成敗的關鍵,邱安忱清楚掌握角色的轉換與分寸,陰柔氣質的道格與刻意扮裝的Charlotte有著細膩的對比。特別是當他每每轉身要進行角色轉換的那一瞬間,沒有扮演、沒有太多的技巧與匠氣,一種演員中性狀態下自我真實的暴露,十分難得,《我》劇可說是他近年來最好的演出。

劇末Charlotte說他不願修補受損收藏品的原因:「因為那是他們原來的真實樣子。」 堅持著女裝的Charlotte堅持做自己「原來的真實樣子」,獨角戲演員透過「扮演」諸多角色的過程,在轉換間顯現自己內在的「真實」。果然,戲劇與人生的差異總在一線之間。或許要有真正的「真實」才能打破藩籬,讓兩者相遇。

《我的妻子就是我》

演出|同黨劇團
時間|2011/12/15 19: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觀眾似乎只從中得悉一個遙遠地方的「真實」故事,但這故事又對自己產生了甚麼共鳴或意義呢?在舞台空間和表演手法上我們看見了導演許多不同的「選擇」,但在文本的詮釋上卻是顯得保守的。(陳志豪)
11月
15
2013
一人分飾四十角的標語是把雙面刃,在多樣的同時,也注定了有些角色勢必被定型化,刻板印象化;此乃一趕多(特別是如此多的角色)的非戰之罪,且礙於劇中篇幅所限,對於角色的比重、刻畫的空間,本來就得有所平衡。也許就是因為我們對其人其地的陌生,給了表演者詮釋上的自由,而觀眾也很容易就能接受一個屬於邱安忱的演員/夏洛特/道格/...。(黃心怡)
10月
29
2012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