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哀痛只有一種出口?《逝‧父師-希矣切》
8月
05
2014
逝‧父師-希矣切(許邦妮 攝,國光劇團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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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妮爾(東華大學華文系創作組)

師徒之間,如父如子的親密情感,以在劇場作戲的概念之下發展延伸;這個苦撐咬牙用力作夢的時代,有許多「老瘋子」被人癡笑了一輩子,日日活得酩酊大醉,一等上了舞台思想便清明雪亮,他們把自己一生的功夫丟給年輕的「小瘋子」。在任何一塊土地上都會有人笑作戲的是群傻子,可是無論走到哪裡都不能沒有這群傻子。比起「繼承」二字,學戲過程中的師徒關係,更像是一個樹苗的長成,老師傅鑽進了土裡,盤根錯節,形成固若磐石地基底,年輕的一輩用力地冒出頭來,一代接著一代,是要長成大樹的!而彼此之間全脫不了關係,這樣的關係似乎又更親乎血緣手足。也因此逢迎生離死別之刻,更添許多複雜的情感。

然而,這是整齣戲的核心,也是問題所在。我以為這樣濃密且複雜的關係,應該會有更不一樣的呈現方式。不過整齣戲我看到最濃烈的情感,也僅只於哭泣:暗暗哽咽、偷偷啜泣、靜靜流淚、嚎啕大哭……我不禁納悶為什麼「必須得哭」?我想起人在真正傷心之時先湧上心頭的並非眼淚,而是一股無以名狀的情感,然而這股無以名狀的情感,不才正式只有藝術能駕馭的嗎?畢竟哀傷、苦痛人皆有之,但如何轉化、表現,而非一個勁地往外發射,急急切切的傳達出哀戚之情,就是該下功夫之處。若非如此,感動之處當然還是能感動人,不過那僅只於浮在水面上的──因為聽見有人哭而喚起自己悲傷的情緒,因而想起自己的生命經驗,並非是抓住了劇情所傳達的意念。說得文雅一點,《詩經》的毛詩序中有一段話:「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戲劇的魅力不就是這在於一層又一層的無法被滿足,因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耶?簡單來講,《逝‧父師-希矣切》不能說是一齣不好看的戲,不過實在太不「詩意」,太直白,太清楚。若把許多東西看得太清楚,第一個打入心中的感覺並非哀傷,而是浮誇、殘忍,而且耽溺,於是稀釋掉悲愁的情緒了。

當然,本齣戲還是有許多令人驚艷之處。結合了戲曲的唱詞,融合進現代劇場演出,演員黃宇琳的每個動作與唱腔都讓我心醉神迷。坦白說我聽得一知半解,不過仍然覺得美得不得了,彷彿穿越了古今,一次唱出了自古而來所有別離的惆悵,優雅而不自溺。但可惜的也在這裡,一齣戲中,演員彼此間的戲劇能量差異甚大,我才剛剛一頭栽進這如泣如訴的歌聲裡頭,就一腳被另外一個突兀的台詞打飛。配角演員的大動作做得的確精彩,武生漂亮的踢腿、練功姿勢確實好看,不過未免太不拘小節,忽略許多細節的經營,在「撿拾地上物品」或者「深手指向遠方」等等動作都像個初次登台的演員,不精準,不紮實。

九十分鐘的戲中,埋了很多編劇自身擁有的情感記憶,不過仍然沒有做到去蕪存菁,劇中其實有許多「多餘」的橋段。在不明白劇中人想法之前,很難有所領悟,然而給的這些劇情符碼,既不是隱喻也不是暗示,而是確實曾經發生過在主角身上的生命經驗,卻無法在觀眾身上發揮作用。這點十分可惜。當然,我並非本戲「知音」,的確可以一句「我什麼都不懂」來帶過。不過我仍深信,一齣能留下名字的戲,是不需解釋,也能鑽入我的身體裡。否則最後留下的,只是成堆的疑惑。

《逝‧父師-希矣切》

演出|栢優座
時間|2014/08/02 14:30
地點|國光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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