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只是重複失敗《王子.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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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哈姆雷特(身體氣象館提供/攝影許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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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柏成(臺灣大學歷史學系在學生)

王墨林執導的莎士比亞單人表演系列,利用莎士比亞文本中角色間的關係,對於支配者與被支配者的權力結構展開論述。《母親.李爾王》揭示掌權者的內部分歧,與其相對的,《王子.哈姆雷特》剖析反叛者的自我矛盾。其中,《王子.哈姆雷特》借用《哈姆雷特》中哈姆雷特是否要報仇並取得王位的困境,將之與無政府主義者、太陽花運動並陳,思索這些對權力發起挑戰的反叛者的處境。

《王子.哈姆雷特》這種將當代學運與無政府主義者並置的作法,重現了1991年葉智中與黎煥雄的《星之暗湧》中就已提出的,當時野百合學運與1920年代無政府主義的對應關係。《王子.哈姆雷特》與《星之暗湧》皆把無政府主義者與對演出的當下影響深遠之學運相提並論,1920年代的台灣無政府主義思想興起、1990年有野百合學運、2014年又有太陽花學運,於是1920、1990、2014三個時間點連結成相互對話的連帶。從1991年《星之暗湧》到2021年《王子.哈姆雷特》,又是如同從野百合到太陽花,一批一批的青年不斷對政治結構發起反抗,但在劇中卻都終於失敗。這種重複的失敗,不只在前述的戲劇展演本身主題在不同年份重覆出現,更與戲劇內不同角色行動的重複失敗相呼應。《星之暗湧》中無政府主義集會組織的行動重複失敗,《王子.哈姆雷特》中楊奇殷/哈姆雷特奪取王位的意圖重複失敗。失敗的存在從1991年重覆到2021年依然發生,跨越了三十年的尺度。在這段期間的敘事,被支配者都在重複失敗下掙扎,卻又無法放棄顛覆權力關係的理想。即便被支配者成功取得王位,卻仍無法改變權力結構本身,無法取得實質的成功,無法顛覆權力關係。最終,被支配者否定自我,否定世界,不相信任何事物具有意義。

對今日而言,《王子.哈姆雷特》加上一層太陽花學運的再思考。太陽花學運雖已是七年前的往事,但仍在今天的政治想像中存在著。學運的記憶不只是在《王子.哈姆雷特》中現身,我們同樣可以在今年張极米的作品《少年待在立法院的那幾天》看見同時間對於學運記憶的召喚。兩場演出中,學運記憶不是以純然對於政治結構進行反叛的反叛被記得,不約而同的都是以反叛者的內部矛盾來呈現。在過了七年之後,同時對於學運記憶進行再現,反映的不再是太陽花本身展現的青年運動的活力、對於政治的熱情投入。更像是對於學運世代隨著年歲過去,逐漸成為社會中堅的反思。他們究竟是達成了當初的理想,還是成為權力結構中的一員,不再反叛了呢?而這樣失落的學運記憶召喚,豈不就是一種當代的失敗?

這種對於學運青年的思索,墮入前述的不斷失敗的局面,這也是《星之暗湧》敘事中的必然,被支配者的反叛最終都是淪於失敗的結局,沒有別的可能。這種必然甚至在王墨林的操作下,可以跨越四百年,回溯到莎士比亞的時代,跨越時空仍然成立。但是《王子.哈姆雷特》並不甘心於這種必然,在戲的尾聲,又回到四百年來始終縈繞的命題:「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在《王子.哈姆雷特》中,哈姆雷特並不是只能選擇to be or not to be,他以獨善其身的姿態放棄了選擇,他沒有作為。但這並不是選擇了not to be,就只是不作為,跳出命題之外。《王子.哈姆雷特》於是成為一種放棄權力爭奪的宣告,當代的我們也就有了不再重複失敗的可能。

《王子・哈姆雷特》

演出|人力飛行劇團、身體氣象館
時間|2021/04/24 20:0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一樓實驗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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