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微的不安、不滿與困頓 《2014鈕扣計畫》
9月
09
2014
2014鈕扣計畫(玫舞擊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70次瀏覽
徐瑋瑩(台南應用科技大學舞蹈系兼任講師)

「鈕扣計畫:給流浪舞者的回家計畫」今年邁入第四屆。四位從不同國度回家的舞者帶來具有個殊性的創作風格與身體展演,但身為觀眾的我,卻看到在差異性的演出中,所共享的困頓、迷惘,乃至對社會與自我的控訴。

曾編過舞的人應該都有所體認,自編自跳的獨舞,最能深刻的呈現出個人當前的生命狀態。因為,獨舞是自己的心智/靈魂與身體最直接的對話。如此,在這場旅居異國的台灣舞者的展演中,四位舞者/編舞家,呈現出現階段怎樣的生命狀態?

旅德的葉博聖與四張長桌共舞,作品取名〈弦移〉。舞作開始時,他從舞台左下方吃力的推著四張併在一起的長桌。幾度旋轉的動作後,他在長桌上時而翻滾、時而終止、時而掉落於地,而後又跳上桌面。狹小的桌面限制了身體的舞動,甚至讓身體掉落,但舞者還是視之為可以容身的生存空間,緊抓著不放,直到他的身體陷入分離桌子的桌面下。身體落入無法揮灑的困境,視覺上猶如落入陷阱中之生命,此畫面令人動容。最後,生命的趨力推開了障礙物,繼續前進。長桌,是否為葉博聖努力追尋,但卻也令他身陷其中、難以自拔的生命重心,一個交織著夢想與困頓的展演舞台?

張藍勻的〈手〉,透過手部對自我身體部位的觸摸,與以手移動微亮的燈光,傳達自我與自我的接觸、撫慰,以及找尋出路的徬徨。前段的舞蹈動作呈現上半身快速往後傾斜,與腿部快速內摺的動作。這些瞬間將自己身體部位往後與往內快摺的動作,令人心痛。隨後,一段以手觸摸且滑過身體各個部位的舞蹈段落,像似自己對自我的療癒與安撫。如此溫暖,但卻又如此孤獨!最後,舞者褪去了衣服,在昏暗的空間中,以不太強的燈光繼續摸索舞動著。這是一個新的開始嗎?回到最真實的自我,重新在灰濛中尋找人生之路嗎?藍勻透過〈手〉,探尋自己與外在的關係,探尋自己與自我的關係。手是探尋的中介,探尋在舞作中持續著……。

李貞葳的〈黑盒子〉,對我而言,真是個黑盒子。作品包含多種元素的交織與重層,並不容易以線性方式解讀。例如舞作中,手搖風琴甜美的樂聲與強而有力的快節奏音樂與動作前後穿插。又如,對準貞葳噴射彩色顏料的景象,乍看令人不捨,但卻又被她淘氣的搖屁股動作給打斷。再如,從觀眾手中拉開的長線,卻又變成自己將自己綑綁的工具。這些對反鮮明的舞台呈現,增強了舞作的張力,但也增加了舞作解讀的困難度。值得一提的是,身型修長加上爆發力旺盛的貞葳,著實令人享受到舞動過程中的坦率、奔放與真誠。

最後一支張建明的〈愚人〉,是一支戲劇張力極強的作品。張建明披散頭髮、抹白面孔、血盆紅口,身著寬鬆的黑大衣。這副打扮像是小丑?抑或是具有強大魔力的魔法師,擁有揭露世界醜陋與虛假的法力?倘若這是一支「尋找除去包裝後的自己」(宣傳片用字)的獨舞,我倒感受其舞作所呈現張力遠遠要大於此。似乎,這支作品透過誇張的裝扮與服飾,強大的音效,發狂似的舞動與狂奔,還有強而有力的文字表述,呈現一幅愚人在狂亂中帶著冷酷與血腥味,直指社會虛假的控訴。舞名為〈愚人〉,然而,能大膽與一針見血指出社會病態,且極具震撼效果的,非愚人莫屬了。

「鈕扣計畫」的節目單上寫著「做一件喜歡的事,於是甘之如飴地流浪異土」。這四支舞作讓我們看到「甘之如飴」背後,流浪異鄉的舞者更細微的心理與身體狀態-隱微的不安、不滿與困頓。或許,這些「負面」的情緒,是他/她們能誠實與勇敢面對生命,繼而成就藝術境界的鍛煉。

《2014鈕扣計畫》

演出|葉博聖、張藍勻、李貞葳、張建明
時間|2014/08/16 19:30
地點|高雄衛武營281展演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周書毅的作品總是在觀察常人所忽視的城市邊緣與殘影,也因此我們能從中正視這些飄逸在空氣中的棉絮與灰燼。與其說他作為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的駐地藝術家,積極嘗試地以高雄為中心對外發信,並發表《波麗露在高雄》與《我》等作品,不如說他是在捕捉抹去地理中心後的人與(他)人與記憶,試圖拋出鮮有的對話空間與聲音,如詩人般抽象,但卻也如荷馬般務實地移動與傳唱。
5月
16
2024
整場製作經由舞者精萃的詮釋,及編舞者既古典又創新的思維想法實踐於表演場域,創造出精巧、怪奇又迷人的殿閣。兩首舞作帶領觀眾歷經時空與維度的轉變,服裝的設計使視覺畫面鮮明、設計感十足,為舞作特色更顯加分。「精怪閣」觸發了觀者想像不斷延續,並持續品嚐其中的餘韻。
5月
15
2024
伊凡的編舞為觀眾帶來不愉悅的刺激,失去自我的身體並不優雅,抽象的舞蹈亦難以被人理解。伊凡又是否借《火鳥》與《春之祭》之名,行叛逆之道?不過無論如何,伊凡這次的編舞或許正是他自己所帶出的「自我」,從觀眾中解放。《火鳥・春之祭》正是異端,正是獻祭者本身,觀眾被迫選擇成為跟蹤者,或是背叛者其中一方。在這暴力的亂世,你又會如何選擇?
5月
15
2024
「解構,不結構」,是編舞者為當代原住民舞蹈立下的休止符。編舞者細心梳理原住民的舞蹈身體在當代社會下的種種際遇,將其視為「符碼的」、「觀光的」、「想像的」、「可被消費的」,更是屬於那位「長官的」。走光的身體相對於被衣服縝密包裹的觀眾,就像一面鏡子,揭示所有的對號入座都是自己為自己設下的陷阱,所謂的原住民「本色」演出難道不是自身「有色」眼睛造就而成的嗎?
5月
09
2024
可是當舞者們在沒有音樂的時刻持續跳大會舞,彷彿永無止盡,究竟是什麼使這一切沒有止息?從批判日本殖民到國民政府,已為原民劇場建構的典型敘事,但若平行於非原民的劇場與文藝相關書寫,「冷戰」之有無便隔出了兩者的間距。實質上,包括歌舞改良、文化村,乃至林班歌等,皆存在冷戰的魅影。
4月
30
2024
另外,文化的慣習會在身體裡顯現,而身體內銘刻的姿態記憶亦是一種文化的呈顯。因而,透過詳實地田調與踏查的部落祭儀資料,經由現代舞訓練下的專業舞者的身體實踐,反而流露出某種曖昧、模糊的狀態。
4月
29
2024
存在,是《毛月亮》探索的核心,透過身體和科技的交錯呈現,向觀眾展現了存在的多重層面。從人類起源到未來的走向,從個體的存在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命運,每一個畫面都映射著我們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4月
11
2024
《毛月亮》的肢體雖狂放,仍有神靈或乩身的遺緒,但已不是林懷民的《水月》之域,至於《定光》與《波》,前者是大自然的符碼,後者是AI或數據演算法的符碼。我們可看出,在鄭宗龍的舞作裏,宮廟、大自然與AI這三種符碼是隨境湧現,至於它們彼此會如何勾連,又如何對應有個會伺機而起的大他者(Other)?那會是一個待考的問題……
4月
11
2024
不論是斷腳、殘臂,乃至於裸身的巨型男子影像,處處指涉當前人們沉浸於步調快速的科技世界,我們總是在與時間賽跑,彷彿慢一秒鐘便會錯失良機,逐漸地關閉自身對於外在事物的感知,如同舞作後段,畫面中殘破不堪的軀體瞬間淡化為一簾瀑布,湍急的水流在觸及地面時,便消逝殆盡
4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