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陪你死一次──「厭世二重奏」《粉紅星球》與《馬林路十九號》
12月
23
2019
粉紅星球(盜火劇團提供/攝影58kg)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44次瀏覽

楊智翔(高雄大學專任助理)


「誰說的?Right!在粉紅星球上,我們沒有時間!」

抽到粉色球,被指引向上走到五樓,卸下包袱,填上一件想忘記的事進入《粉紅星球》。我記得她叫莎莎,她向所有來到「飛航等候區」的參與者介紹星球上種種奇妙的事情,像是一場說明會,有好吃的軟糖、爆米花,有來自星球的音樂、故事,甚至有遺骸、掃地機器人!我們一同想像未來的職業與興趣,一起喝下粉色幻夢液體(留下想忘記的事及一件想留在地球的遺物),我們相當快樂(吧?)。然後一通電話,莎莎離去,末世訊息突然灌爆空間。不是說在粉紅星球沒有時間嗎?怎麼莎莎一回來,失色、蒼老、失憶、抑鬱,我們突然無法前往夢想淨土?那我們現在在哪裡?難道妳的承諾和粉紅星球都是一片虛無?除了妳,我們還能相信誰?

「《粉紅星球》到此結束,請向下前往三樓等候,謝謝。」之後的二十分鐘記憶全失(也可能什麼也沒做,只是和參與者瞎聊)。

我拿到一顆雲彩藍色球,再度被指引回到五樓,門牌上寫著「馬林路十九號」──一個google查不到的地方,但我確定手機網路暢通。參與者被指定欣賞《馬林路十九號》這齣戲,劇中提寶與猴子來到陌生人的家中求死(我們也正在這裡,他們卻看不見我們?!),兩人講好久好久的話,一直沒有真正行動(自殺),也許是心還停留在困惑為什麼突然無法過去粉紅星球,有幾個片刻我神遊了,但我記得他們招來的妓女,長得很像莎莎。「蹦!」幹!提寶死了!誰的聲音?這不是莎莎嗎?我聽見好多好多的名字……,等等,提寶?提寶可以去粉紅星球了?等等!等等我啊!等等……,粉紅煙霧的後面,那不是莎莎嗎?那個空間不是剛才的飛航等候區?那群人……,該不會我正在裡面?剛剛莎莎接到電話離開,該不會就是接到猴子想召妓?所以現在的我是什麼?我來到平行時空了?還是,我終於抵達粉紅星球?(不會吧,這房子根本沒有粉紅色,都是土色!)或者其實,莎莎根本不值得相信,而世間一切美好的總和(甚至沒有時間)──「粉紅星球」根本不存在(或我早就存在)?

在很久之後,整理那天的所見所聞,我才明白,我早已死過一次。原來自從開始「厭世」後,意念上的我已不屬於這個世界,才會深受《粉紅星球》的召喚前往搭乘。莎莎根本不存在,我幻想她出現,只是想確保心中的提寶與猴子不至於太孤寂,也想在身體離開世界之前,享受最後一次「身體的解放」。可是在解放之前我清醒了,我理解到,這場戲不能沒有我的參與,可是我也不能涉入太深,人生最好保持一點距離美感,踏實地走過俗世,也可以是一種書寫生命的方式。讓想像歸於想像、生活歸於實際,每當厭世心起,泡泡才不至於立刻破滅。被資訊灌爆的年代,我很慶幸還有機會親自目睹《粉紅星球》的美麗與哀傷(除了一死,我們真的沒有辦法離開世間的事實)。

事後回想,若要說這趟旅程有哪些遺憾,我認為記憶中的莎莎對星球的描摹過於支離破碎(也可能是我失憶),導致她離開時徒留一群不知所措的參與者,幻夢暫停稍嫌尷尬(幸好軟糖挺好吃的)。再者,說明書上寫到旅程與「厭世」及「歡樂」有關,可我經歷以後並沒有更加快樂,除了具體看見厭世情景,尚未找到擺脫或享受的方法。也許求死是解藥,但根本的問題是:你厭的「世」必須留在該「世」才能解決問題,「歡樂」自在人間,就像莎莎,high上天或是慘到爆,人都還尚未離開地球。所以每當「厭世」該怎麼辦?這令我想起,藝術相關工作者多半給人生活困苦的印象,幾乎可說是「厭世」代言人,但要成為「歡樂」的藝術工作者該怎麼做?那就設法享受你的不快樂吧!

提寶和猴子等待的或許不是「死」,是一次「意外」,也許只要繞出去就有機會,生活那麼多意外,那麼好玩,求死太便宜自己了。走過一遭「厭世二重奏」後,我發現,莎莎所說的星球故事是要提醒參與者,生命還有太多驚奇等著我們發現,厭世如你哪裡也不用去,《粉紅星球》就在心裡,就在腳踩的這塊土地。

我是參與者,也是被觀看者。我的經驗未必與其他參與者相似,但確確實實是文本中的某一頁、某一行,在星球上我所扮演的角色是獨角獸(當天莎莎指定),現在我要與牠告別。死過一次就夠了,明天還在等著我呢。

馬林路十九號(盜火劇團提供/攝影58kg)

《「厭世二重奏」《粉紅星球》與《馬林路十九號》 》

演出|盜火劇團
時間|2019/12/07 14:00
地點|濕地Venue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這個作品的意圖並不是要討論身分認同議題,而係聚焦在創作者以自身生命經歷作為媒介(作為一個澳門人選擇來到臺灣),講述外部環境與自我實踐之間的漂泊與擺盪狀態。而這樣的經驗分享展現了一種普遍性,得以讓觀眾跨越不同的國家與認同身分投入,對於在該生命階段的處境產生共鳴,這個作品就不僅僅是特屬於澳門人來臺灣唸書後在澳門與臺灣之間徘徊的故事,更能觸及有離開故鄉前往他地奮鬥之經驗的觀眾置入自身情境。
5月
09
2024
形式上,主軸三個部分的演譯方式,由淺入深、由虛至實,層次錯落有致,但因為各種故事的穿插,使得敘事略微混亂,觀眾可能會有點難以很具體地理解,主角身上某些情緒發生的原因;再者,希臘故事的穿插雖然別具深意,哲學意涵豐沛,但由於和故事主軸的背景有些遠離,且敘事方式稍嫌破碎,不具備相關背景的人,可能有些不好捉摸,或許是可以再多加思考的面向。
5月
09
2024
但所有角色的真實身分皆為玩家,因此國仇家恨、生死存亡,都僅僅是一場虛擬扮演,這使得觀眾意識到自己無需太過代入角色,反將焦點轉移到遊戲策略的鬥智、選擇上,以及表演的觀賞性。猶如旁觀著卸載了命運重量的歷史,情節是舊的,但情懷是新的。
5月
07
2024
若將此作品在客家文化景點長期駐點演出,相信會是一部能讓觀眾共鳴十足的的好作品。但若要與一般商業音樂劇競爭,或許也要在客家元素上精確地選擇,並由之深度探索。對筆者而言,這部劇目前呈現了許許多多的客家元素,但作品每介紹一個新元素給觀眾,筆者就會稍微出戲,頓時少了些戲劇的享受,變成知識的科普學習。
5月
07
2024
《門禁社區》,探討的不只是「禁」本身的神祕以及誘惑性,更是開啟「門」走進去的人性本身,重新思索人生的存在與否,短促與永恆。偌大的「祥瑞聚落」內,所謂有生活品味的「上人」,過著弔詭的美好生活,追求的純潔與高貴、平靜與祥和,諷刺的是,這裡卻曾是一個葬送自由生命的悲慘之地。而小雯一家的入住,究竟是參與了與世俗之人相異的「上流」,亦或者只是踏入了一場與普世類同的束縛?
5月
03
202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