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缺席,空言無益《烽火亂世》
8月
05
2015
烽火亂世(高雄市政府文化局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997次瀏覽
陳涵茵(社會人士)

高雄「春天藝術節」首創歌仔戲專案,六年來質量穩定的精製精選,成功打造全臺戲迷引頸期盼的年度盛會。今年以「傳承薪藝」為題,於記者會上即有意引導焦點落於各團的接班事宜;不同於各劇團多屬家族傳繼,薪傳歌仔戲劇團則是師徒授受,以廖瓊枝的弟子張孟逸為代表。

以「薪傳」為名,薪傳歌仔戲劇團念茲在茲的本就是歌仔戲的薪火相承,此次登臺演出的,除了特邀的小咪以外,全是新生代優質演員,演出的劇目則是內臺時期連本大戲的改編,傳統戲文交由年輕學子搬演,全力呼應劇團精神及本屆專案主題。

然而,首先要提出的一個疑問即是:為什麼必須特邀小咪出演呢?劇團的其他公演,並不會特別邀約前輩演員,此次特邀的意義和目的何在?也許是為了彰顯前輩、後生聯手共演的薪傳意義吧,但是,一個劇團在參與號稱「全國最大精緻歌仔戲劇場連演」的舞臺時,不以自身培育的青年演員為主角,而向外邀約,還是令人有點擔心的,尤其是謝幕時眾星拱月歡迎的、宣傳用的人形立牌,都是小咪,然而小咪並不屬於薪傳歌仔戲劇團。

同樣的,謝幕致詞人是老師廖瓊枝,而非學生張孟逸。此前春美歌劇團和秀琴歌劇團謝幕時都是由負有接班人身分的女兒來致詞,原以為是今年春藝的特別規劃,為強調本屆主題,然而從這一場看來,前兩團的情況也許並非有意為之?但相比之下反而覺得本場有點可惜,若能由張孟逸發言(或與廖瓊枝共同發言),也許更能體現交棒的意涵。

但相反的,在這個以精緻為稱的現場,部分年輕演員還不夠成熟,偶有失誤,卻又是另一種方向的可再檢討,一幕朱元璋籌備出兵,一位演員抬腳獨立卻明顯的下盤不穩、跌了兩三步,說是不忍苛責,但這仍反映基本功不夠扎實。

而大約也是為了讓每位年輕演員都有練習、展現的機會,出場人物眾多,但卻也使得每個角色皆未能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記憶點,這或許就與原本提攜青年才俊的良善立意背道而馳了;甚至特邀前來的小咪也沒有足以突出表現的空間,這就又回到第一個問題了。

同時,這也使得整齣戲顯得零散,缺乏焦點。

由於是連本戲的濃縮,剪裁便是一種考驗。以實際的成果觀之,顯得有點拼貼。所欲敘述的事件太多,而只好每段都只說一點,就像隔靴搔癢,無法深入。6月初許亞芬歌子戲劇坊推出《千古一帝秦始皇》,意外的可以類比,兩劇皆太想把前因後果交代清楚,卻適得其反,全劇只充斥敘事殘片、只見對敘事的執著,卻忽略了抒情的缺席正是使敘事淪為流水帳的關鍵原因。沒有抒情的鋪墊,觀眾便無法共感;無法共感,演員的詮釋再到位都難免矯情。張孟逸所飾演的淑蓮目睹丈夫「變心」,哭得聲嘶力竭;古翊汎飾演的朱元璋憂國憂民,身段唱腔慷慨蒼涼。兩位都是優秀的演員,演出上並無特別的缺失,然而,淑蓮夫妻的情感缺乏刻劃,朱元璋的愛民如子都是用說的(並未演繹以使人體會),是以當張孟逸淒厲涕泣,卻令人感覺虛假抽離。

薪傳歌仔戲劇團有部作品《宋宮秘史》(亦曾為高雄春天藝術節節目之一,惟筆者所觀賞乃102年3月23日於新舞臺的演出),同為內臺連本戲改編,卻選擇了不同的做法:並不嘗試完整敘事,而是切掉一半的情節,就像只看了連本戲的首日演出。儘管演出結束時不乏錯愕之聲(故事未完、演出卻戛然而止),卻不損其「精彩好看」的風采。如今回望,是因其敘事、抒情的細膩搭配,仔細刻劃人物心理,用人物的情感和行為去推動劇情,而不僅僅是「敘述而已」。又因其重視人物的反應,演員的一舉一動都緊勾觀眾的情緒,考驗演員的技藝,而精湛的表現便令人嘆為觀止。反之,《烽火亂世》雖然盡力交代事件的每一個環節,結尾卻同樣聽見錯愕之聲,這大抵不是因為情節的不完整而產生的驚訝,而是觀眾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成功的邀請進劇中世界去體感吧,如此,臺上演員費盡心力的演出,不是太遺憾了嗎。純粹的敘述無法動人,就像直白說理而非內化於演出中的教化戲總是刻板僵硬,這是《烽火亂世》之弱於《宋宮秘史》的原因。

附帶一提,張孟逸於演出中哭得慘切,廖玉琪偶爾也有類似情況,一方面令人擔心如此用嗓是否妥當,另一方面則影響聽力,因近乎嘶吼,難以辨識唱詞和對白,甚至音準也有點偏離,也許日後呈現時可以稍微「收」一點,不必然要如此表現方顯內心之激烈。

《烽火亂世》

演出|薪傳歌仔戲劇團
時間|2015/07/12 14:30
地點|高雄大東文化藝術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實際上,朱陸豪的表演完全無須依賴於布萊希特的論述,導致布萊希特在結構上的宰制或者對等性顯得十分尷尬。問題的癥結在於,贋作的真假問題所建立起的比較關係,根本無法真正回到朱陸豪或布萊希特對於形式的需要。對於布萊希特而言,面對的是納粹與冷戰秩序下美國麥卡錫主義下,世界落回了另外一種極權的狀態;而對於朱陸豪而言,則是在冷戰秩序下的台灣,如何面對為了蛋跟維他命離開家的童年、1994年歐洲巡演時傳來三軍裁撤的失業,以及1995年演《走麥城》倒楣了四年的生存問題。
5月
07
2024
《劍邪啟示錄》這些看似破除框格的形式與情節,都先被穩固地收在各自的另一種框格內,最後又被一同收進了這個六格的大佈景裡頭。於是,原本比較單線、或平緩的情節架構,在導演運用上、下兩條空間帶的操作下,能夠立體化。空間搭配情節後,產生時空的堆疊與跳接。
5月
07
2024
如同《紅樓夢》第五回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看見石牌上兩邊的那副對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贋作是假,傀儡是假,裝扮是假,演戲也是假。然而,對藝術的追求是真,對表演的執著是真,對操作的技巧是真,在舞台上的用心呈現及感情投入也是真。如今,布萊希特的身影已逝,朱陸豪的印象仍歷歷在目,儘管透過鍾馗的交集對歷史反思、對過往懷疑,西方理論與東方經驗的激盪、辯證,最終的答案其實也是見仁見智吧!
5月
06
2024
以情節推進而言,上半場顯得有些拖沓,守娘為何化為厲鬼,直至上半場將盡、守娘被意外殺害後才明朗化,而後下半場鬼戲的推展相對快速,而推動著守娘化為厲鬼主要來自於謠言壞其名節,以及鄉里間的議論讓母親陳氏飽受委屈,或許也可說,守娘的怨與恨是被親友背叛的不解和對母親的不捨,而非原故事中受盡身心凌辱的恨。
5月
03
2024
《絕色女妖》目前最可惜之處,是欲以女性視角與金光美學重啟「梅杜莎」神話,惟經歷浩大的改造工程,故事最終卻走向「弱勢相殘、父權得利」局面。編導徹底忘記壞事做盡的權貴故事線,後半段傾力打造「人、半妖、同志、滅絕師太」的三角綺戀與四角大亂鬥,讓《絕色女妖》失去控訴現實不公的深刻力道,僅為一則金光美學成功轉譯希臘神話的奇觀愛情故事。
5月
03
2024
《乩身》作為文學改編的創作,文本結構完整、導演手法流暢、演員表演稱職,搭配明華園見長的舞台技術,不失為成功「跨界」的作品、也吸引到許多未曾接觸歌仔戲的族群走進劇場。但對於作為現今歌仔戲領導品牌之一的明華園,我們應能更進一步期待在跨界演出時,對於題旨文本闡述的深切性,對於歌仔戲主體性的覺察與堅持,讓歌仔戲的表演內涵做為繼續擦亮明華園招牌的最強後盾。
5月
03
2024
天時地利人和搭配得恰到好處,只不過有幾處稍嫌冗長的部分可以在做剪裁,使文本更為凝煉也不讓節奏拖頓,但瑕不掩瑜,著實是令人愉悅的一本內台大戲。看似簡單的本子卻蘊含豐富的有情世界,守娘最後走向自我了嗎?我想沒有,但她確實是在經歷風浪後歸於平靜,她始終在利己與利他之間選擇後者,不稀罕華而不實的貞節牌坊,實現自我的價值,我們得尊重守娘的選擇,就像我們在生活當中得尊重其他人一樣,她不是執著,不是固執,也不是不知變通,只是緩緩的吐露出深處的本我罷了。
5月
02
2024
兩個家庭,五種意識,一場抗爭,一座村莊,一位說書人成就了《冒壁鬼》的故事,試圖以故事面對白色恐怖的創傷。《冒壁鬼》披上民間文學的外衣,平和重述曾經不能說的灰色記憶,不過度渲染事件張力展現出奇妙的彈性。歷史重量因此被轉化成非教條形式,釋放歌仔戲的通俗魅力。
4月
18
2024
飾演本劇小生「許生」的黃偲璇,扮相極為清俊(甚至有些過瘦),但從他一出臺即可發現,腳步手路的力度相當妥適,既非力有未逮的陰柔、也無用力過度的矯作,使人眼睛為之一亮。黃偲璇不僅身段穩當、唱腔流暢、口白咬字與情緒都俐落清晰,在某些應該是導演特別設計的、搭配音樂做特殊身段並且要對鑼鼓點的段落,竟也都能準確達成且表現得很自然,相當不容易。
4月
1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