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言鴉語,活靈活現《烏鴉怎麼了》
4月
04
2017
烏鴉怎麼了(國家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08次瀏覽
吳政翰(專案評論人)

來自加拿大的蝸牛心偶戲團(Mind of a Snail Puppet Co.),由藝術家潔西卡・嘉貝兒(Jessica Gabriel)和克蘿伊・齊娜(Chloé Ziner)共同創作,此次來台的影偶作品《烏鴉怎麼了》(Caws & Effect),以極富巧思的創意、簡約自然的素材,交疊了想像與現實,打造出驚喜不斷的烏鴉世界,整體視聽流轉不斷、層次豐富,並融合了環境開發、生態保育等相關議題,將原本以烏鴉為出發點而離人類相去甚遠的故事,轉化成一則與我們生活息息相關的寓言。

兩位藝術家時而是操偶師,時而是表演者,跳進跳出,不乏與觀眾互動,猶如小丑一般。一開場兩人各戴一頂鴉頭的帽子現身,裝扮成烏鴉,模仿著鴉啼,展翅飛翔,來去像是舞蹈。兩鳥還試圖覓食,雞同「鴉」講地朝人群對話,與觀眾產生了有趣的互動。某刻,現場忽然有觀眾的隨身物品不小心掉落,擲地有聲,兩人立刻對聲音有了反應,作勢要保護自己巢中剛出生的幼鳥,此舉使觀眾會心一笑,將之變成了角色、納入了情境,馬上建立起了台上與台下的連結。

演出並未刻意要讓觀眾沈浸在劇場幻覺裡,而是讓創意本身說話。舞台擺設簡單,一襲白幕高掛,地面佈滿了投影機、投影片、紙筆等材料,所有元件在未開場就暴露在觀眾眼前。操偶時,兩人不僅使用既有的精緻而靈巧的素材打造想像,還現場生偶、作畫,例如用了畫筆刻在投影片的蛋殼圖像上,原本完整的蛋殼就成了破殼,即刻蹦出了一隻雛鳥;途中,一棵棵的樹木被一根根的電線桿所取代,頓時畫筆來回橫添兩下,桿與桿之間就多了幾條電線。如此一來,整齣偶戲並不止於呈現一個封閉的想像世界,而是藉由不同層次的敘事手法讓整座表演區域大開,並彰顯了幻覺無中生有的過程,同時也破除了幻覺的魔力,讓創意現場發生,引領觀眾一同見證創意萌發的時刻。

劇中所呈現出來的世界,從自然場域的森林、綠野、水底、地洞、晴空、黑夜,進入到人類文明的都市、酒館等地,甚至潛入了軀體內部,旅程流動,多元多變,色彩繽紛。兩個世界包羅宇宙萬物萬象,生命能量豐沛,如蚯蚓蠕爬、烏鴉翱翔、雛鳥破殼、魚群悠游、熊隻覓食、樹木倒下、電桿矗立、機器運轉、觸電抖動、星光閃耀、洪水淹沒、吞吃垃圾,圖像層層轉換,動作活靈活現,視覺栩栩如真,背景配上在自然世界以吉他為底的輕快音樂、在人類世界以鋼琴和鼓為主的爵士曲風,整體充滿童趣,天真爛漫。

這些內容豐富且多層次的世界觀,形式上以極具流動感的鏡頭語彙來乘載,切換迅速,節奏明快,還運用了雙鏡頭、雙畫面的效果,讓單一布幕上出現了廣角、近焦兩種角度並置,以遠景與特寫同時進行,一窺熊把頭鑽入垃圾桶覓食的外觀概況和內部細節。三不五時還穿插漫畫式的文字對話框,語言交鋒激烈之處,鳥兒們甚至可把這些文字咬下,互動方式驚喜不斷,妙趣橫生。

除了視聽元素豐沛、敘事手法多樣、創意巧思不絕之外,全戲在語言上的表現亦生動活潑,鴉言鴉語,充滿喜感。對話之間出現了「閉上你的烏鴉嘴」、「待會見鴉」的語句,諸多地點的命名如「歡迎蒞臨鴉北市」(Welcome to Taipeck)、「鴉堡王」(Bird R King)也像是透過烏鴉的視角出發。更細膩精巧的一例,是將「令人啞口無言的美景」(impeccable view,impeccable意為無懈可擊、完美無缺)變成了「令人鴉口無言的美景」(impeckable view),而這中間的peck就是鳥類啄食的意思,貼合了鳥類邏輯思維。不論是從人言變成鳥語或是把英文翻成中文,這些種種的轉譯,不僅玩味雙關,讓觀眾能更進一步地感受溫度,並將烏鴉與人類的語境重疊,迅速搭建了劇中角色與觀眾連結的橋樑。

因此,就促成這整齣戲的幽默調性、活潑風格、觀眾互動而言,台詞譯者當然也是功不可沒,而且這部分翻譯工夫著實不易,然而非常可惜的是,節目單演職員名單上卻完全找不到譯者的名字,如此重要的幕後人物就這樣被漠視了。此一疏忽,令人遺憾。

《烏鴉怎麼了》

演出|加拿大蝸牛心偶戲團
時間|2017/03/24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幻影的操作下,新的世界在這個機械子宮裡孕育成形,宇宙自工業之蛋破殼而出,點點繁星跟著爭相閃耀出現。這是第二層夢境,機械的夢。我們跌入潛意識中,退居成為幻影的一部分,能做的僅是見證這個人造物世界中的生生滅滅。(涂東寧)
4月
24
2017
演員們巧妙利用對焦的落差,製造出如電影般的轉場鏡頭,這樣的巧思不僅確保了整個故事空間的完整,也避免觀眾情緒中斷的出戲落差。(賴妍延)
3月
29
2017
《門禁社區》,探討的不只是「禁」本身的神祕以及誘惑性,更是開啟「門」走進去的人性本身,重新思索人生的存在與否,短促與永恆。偌大的「祥瑞聚落」內,所謂有生活品味的「上人」,過著弔詭的美好生活,追求的純潔與高貴、平靜與祥和,諷刺的是,這裡卻曾是一個葬送自由生命的悲慘之地。而小雯一家的入住,究竟是參與了與世俗之人相異的「上流」,亦或者只是踏入了一場與普世類同的束縛?
5月
03
202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