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心目中的指揮不是這樣的」 -- 北市國第一屆國際指揮大賽分析與樂評
2月
24
2015
Frans-Aert Burghgraef(TCO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859次瀏覽
武文堯(復興高中音樂班)

台北市立國樂團(TCO,以下簡稱北市國)於今年第一次舉辦國際指揮大賽,找來芬蘭音樂教育家Jorma Panula當評審主席,從評審的規模以及參選簡章的制定,都可看見這次北市國指揮大賽並不侷限於華人地區,除了要比賽指揮國樂外,更要具備指揮西樂的能力,也因此讓各國指揮好手躍躍欲試,當然一部分的參賽意願可能出自於對於國樂的好奇。

北市國指揮大賽單就報名人數已實屬可觀,橫跨27個國家及地區共107位參賽者報名,經過書面初選共有20位選手進入初賽,初賽後共有10位選手脫穎而出進入複賽,最後僅三位入選者得參加決賽。進入複賽的10位選手包括來自荷蘭、美國、中國、巴西、馬來西亞、俄羅斯、澳大利亞、波蘭及台灣的年輕指揮好手,其中來自美國的Farkhad Adelievich Khudyev特別獲得最佳傳統國樂詮釋獎。

以本次指揮大賽結果而論,筆者認為此指揮大賽可能推廣成分大於實際的勝負。這次大賽的前三名,分別由荷蘭籍、馬來西亞及俄羅斯的選手奪下,而最佳傳統國樂詮釋獎則由美國人拿下。以此戰果來看,顯示了一些值得大家討論與深思的問題。第一,台灣指揮人才是否出現斷層?國樂是否在式微當中?國樂是我們中國人的文化底蘊,是屬於華人的音樂資產,然而真正在此大賽中脫穎而出的,卻不是具有先天優勢的東方人,而是西方的好手們,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對於指揮以及音樂的態度嚴重有問題?

評審在賽後的專題講座中提出,晉級或淘汰的關鍵在於,入圍選手如何在有限甚至極短的時間內,充分闡明自己對於音樂(樂曲)的理念,且有效率的與樂團進行排練。從這次決賽音樂會前的彩排,便可看出些端倪,筆者相信在彩排時,前三名應該已經呼之欲出了。

指揮大賽的中樂團為北市國,西樂團則為台北愛樂管弦樂團,北市國的高水準自是不用多言,然而台北愛樂管弦樂團作為指揮大賽的專用樂團,卻顯得有些差強人意。像是第一小提琴第三排以後的團員嚴重跟不上節拍,布拉姆斯《悲劇序曲》中小提琴有許多琶音,小提琴嚴重的拖拍或許會造成指揮選手上的困擾。長笛的技術失誤與法國號的音準問題也同樣嚴重,北市國預計兩三年後將舉辦第二屆國際指揮大賽,到時西樂的指定樂團若仍是台北愛樂管弦樂團,那麼台北愛樂管弦樂團可能要注意自己身為國際大賽指定樂團的身分,筆者認為台北愛樂管弦樂團應要有系統的安排對團練時間,不能沉浸在亨利.梅哲(Henry Simon Mazer)十餘年前所打造的光環中。

荷蘭選手Frans-Aert Burghgraef在排練時便能充分利用時間與樂團溝通,不論是針對音樂性與節奏均能有效的表達;其次在排練時能有效運用時間的指揮便是第三名的Anna Rakitina,而第二名的Aik Khai Pung在排練時的表現則顯得無頭緒,他習慣先將一首樂曲完整的演奏完後才進行細部的排練,但在中樂部分確有些細節印象並不深刻,而西樂部分甚至演奏完一遍後完全不排練,從排練便可看出每一位指揮的不同特色與風格。

決賽音樂會是評審評分的開始,換言之勝負便是取決於決賽音樂會。上場順序為第三名的Anna Rakitina、第二名的Aik Khai Pung以及冠軍的Frans Burghgraef,並以先西樂、後中樂的順序進行音樂會。筆者在此篇文章中主要以西樂的表現進行討論,中樂的表現則留待專業國樂繼續為文之。Frans Burghgraef與Anna Rakitina在西樂部分同樣選擇布拉姆斯《悲劇序曲》(Tragische Ouvertüre)。兩位指揮在速度上都有著共同點,速度都偏快,呈現出來的都是乾淨俐落的布拉姆斯,但是音樂中那種歷經滄桑、多愁善感的特質卻不見了,或許是兩位指揮都太過年輕,悲劇序曲似乎呈現一種健康、樂觀的傾向,雖然布拉姆斯本身並沒有特別渲染「悲劇」這個方向。同時Frans Burghgraef的布拉姆斯比起Anna Rakitina的詮釋則顯得更為輕浮,合聲的厚重感以及音樂中層層堆疊的張力都被輕輕地帶過了,有點船過水無痕之感,十分可惜。

Aik Khai Pung選擇柴科夫斯基《羅密歐與茱麗葉幻想風序曲》(Romeo and Juliet, fantasy-overture)當作自選曲,Aik Khai Pung的指揮風格冷靜節制,所以他在作曲家陳士惠的新作古箏協奏曲中就展現了條理分明、思路清晰的特質,然在柴科夫斯基《羅密歐與茱麗葉幻想風序曲》中卻顯得太過矜持保守,浪漫的旋律線條以及緊湊激烈的附點節奏在這裡都顯得有些彆扭,說不定Aik Khai Pung若選擇指揮布拉姆斯可能更適合。綜觀三位指揮,雖然Anna Rakitina的成績不如前兩位參賽者,但筆者卻十分欣賞她在音樂上所散發出來的特質,或許有著女性細微深刻的洞悉能力,她的棒下所流洩出的音符都十分嚴謹,然而指揮動作(拍點與旋律較無法做連結)卻陷入打拍子的窘境。Aik Khai Pung的音樂風格尚未完全成熟,但仍然讓人十分期待他後續的指揮發展。Frans Burghgraef的指揮動作可以說是十分精良,在其他兩位參賽者中可說是比較具有經驗的指揮,然而對於音樂層次的琢磨以及情緒的掌握應該可以更好。

北市國這次指揮大賽推廣層面應可說是大於實際的名次,筆者認為北市國辦指揮大賽的目的在於讓更多人(尤其是外國參賽者)注意到國樂這個音樂領域,由刊登在樂季手冊上一句斗大的標語:「不對,我們心目中的指揮不是這樣的」便可看出北市國對於辦理第一屆國際指揮大賽的態度。比起西樂,國樂的人口與知名度相對來的低,因此辦理國際指揮大賽無疑能夠增加國樂在國際樂壇上的曝光機會。再者誠如鍾耀光團長所言,北市國指揮大賽更希望能夠扭正一些關於國樂指揮的迷思,簡單而言便是為甚麼台灣學國樂的不敢來報名,反而外國完全不知道國樂的指揮好手們卻躍躍欲試想要報名參賽?為甚麼同樣身為華人,以台灣為例,台灣的三十多位報名參賽者中,擁有國樂背景的卻連一半都不到?

根據北市國所提供的數據資料,107位參賽者中只有26位有國樂背景,相當於四分之一的比例,以華人國家而言,中國13位參賽者中有3位有國樂背景,台灣36位參賽者中,擁有國樂背景的參賽者比例雖然較高,但實際上卻不到一半的人具有國樂經驗。

正如筆者在文中開頭所提,若我們華人自己都不重視國樂,那麼國樂的未來又該何去何從?除此之外,鍾團長更希望破除另一項迷思—不論西樂或中樂,指揮都是一樣的,不要有學西樂的無法指揮中樂這樣的觀念,期望北市國能藉由這樣的指揮大賽達到以上的目的,就第一屆國際指揮大賽的賽果而論,北市國已經跨出堅定的一步!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東亞的表演藝術生態中,製作人或策展人社群網絡有一個實質上的重要性,那就是:在各國經濟結構、文化政策、補助系統到機構場館往往體質與架構迥異的情況下,跨國計畫常無法──例如,像西歐那樣──純粹透過組織面來推動。無論是評估計畫可行性,還是要克服合作過程的潛在風險與障礙,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信任都是極為重要的基礎。因此,「在亞洲內部理解亞洲」也包括認識彼此的能與不能。
11月
20
2024
本文將主要聚焦於策展人鄧富權任期前三年,在由公立劇院、機構主導的城市藝術節之「策展」可能形塑什麼?又究竟「策了什麼」?而「策展」又如何「製作」節目作為討論主軸,並嘗試推想我們可能期待或需要什麼樣的城市藝術節。由於我在上述期間曾多次以不同身份參與藝術節,請將本文視為介於藝術節觀眾、參與藝術家(團隊)、觀察者等多重身份交叉田野的書寫。
11月
15
2024
《熊下山》及《Hmici Kari》為阿改及山東野合作的部落走讀結合餐桌劇場的系列展演活動。阿改協助調度部落文史及人際關係的資源,如商借場地、遊客接駁 ……,我們則專注於劇本撰寫、排演、劇場技術與設計。在基礎條件的限制下,即使盼望搭配華麗的燈光或絢爛的配樂,現實中卻得層層考量,比如是否要借電還是自備發電機,、某段音量過於龐大,會不會干擾到鄰居或讓小狗咆嘯等。看似簡單的行政工作,需要耗損相當的溝通工程,人際關係的稠密程度比蜂蜜還黏,比樟樹燒出的煙霧還猛烈,團隊成員總得細細梳理,說話再說話、確認再確認。
8月
23
2024
筆者有幸參與的2023年浪漫台三線藝術季的藝術策展「淺山行路人」,範圍橫跨五縣市,光移動就是場挑戰,「走入地方」是所有參與藝術家與策展團隊開始的起手式,這其中也不斷叩問「地方」如何被界定與其所連帶衍生的認同、族群、邊界等諸多問題。在籌備過程中拜訪各地「地方引路人」成為一個關鍵,透過多次實際走訪、聆聽、討論與溝通,許多作品在這個與地方來回互動的過程中而發展至最終樣態,甚至因應場域而重新發展。
8月
21
2024
對於徵件或委託創作來說,通常會有明確的目的與任務,而該任務也很可能與政府政策相關,例如利用非典型空間(通常帶著要活絡某些場域的任務)、AI、永續發展、社區參與等。一個不變的條件是,作品必須與當地相關,可能是全新作品或對現有作品進行一定程度的改編。可以了解這些規章的想法,因為就主辦方而言,肯定是希望作品與當地觀眾對話、塑造地方特色、吸引人流,並且讓首演發生在當地的獨家性。這似乎造就了「作品快速拼貼術」與「作品快速置換術」的技巧。
8月
14
2024
戲劇節與地方的關係略為稀薄,每年僅止於展期,前後沒有額外的經費舉辦其他地方活動或田調。又,由於地方民眾的參與度不高(光是居民不見得需要藝術就足以形成困境;加上更有效傳播資訊的網絡媒介不見得適合多為非網路住民的魚池),這導致策展上對於觀眾組成的認知模糊:既希望服務地方,又期待能吸引城市觀眾,促使以筆者為首的策展團隊萌生轉型的念頭。
8月
14
2024
換句話說,人與地方的互動經驗,會使人對地方產生情感,進而做出超乎理性的判斷。否則我們很難解釋,黃錦章從布袋戲團團長到文化工作者的身分轉變,以及那種持續為自身生活場域策動事件的動力;從張敬業身上,也能看到同樣的情感動力模式,令他在見到鹿港於鄰近工業及商業觀光夾擊時,自發性地舉辦文化活動,尋找外於過去的聚眾可能。
8月
09
2024
將物質文化的地方人文與民間精神活動列入藝術史,多傾於將它們當作擴充藝術史的材料。而如果以地方性為主體,「地方性的藝術」在階級品味擴張之外,則需要政治美學化與藝術政治化的行動介入,才能打破其固化的形態。在史觀區分上,歷史唯心主義傾於「菁英史觀」,認為「重大理念、人物、事件」才能製造出流動的歷史感,否認民眾在歷史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歷史唯物主義則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主張「人是環境的產物」,群眾才是創造歷史的力量。 此藝術史觀的源起分歧,決定了「地方性」與「藝術性」的發展脈絡。在當代文化生產語境裡,「菁英史觀」介入「民間環境」的同時,則又顛覆又模糊這兩個意識形態,在異化中擴張了地方文化的再生產。
8月
07
2024
原本以為「正義」的問題都給楊牧、汪宏倫說完了。最近赫然發現,「轉型正義」的問題或許不在「正義」,而是「轉型」。誠如汪宏倫所指出的,「轉型」的原意是一個有具體歷史脈絡、階段性任務的「過渡時期」,而當前的問題正是用「正義」的超級政治正確和「人權」的普世性,掩蓋了對於現在究竟處於哪一個歷史階段的辨認。我們正經歷的「轉型」究竟是什麼?
4月
1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