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台後戲曲命運《田都班的最後一齣戲》
10月
06
2014
田都班的最後一齣戲(尚和歌仔戲團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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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尚和歌仔戲團

時間:2014/09/20 19:30

地點:高雄中正文化中心至德堂

文 姜瑪利(戲曲工作者)

常年在台北看戲的我,偶然地在高雄與這齣歌仔戲不期而遇。戲一開場田都元帥的神像就端坐在右舞臺底幕前,與觀眾一樣看完一整齣尚和劇團演繹祂成為歌仔戲班祖師爺傳奇的一生。不禁讓我想起國光劇團的伶人三部曲之《水袖與胭脂》,都在挖掘伶人的故事,追尋戲曲的仙鄉,推崇梨園的祖師。有趣的是京劇尊唐明皇為祖師爺,而歌仔戲尊唐明皇的樂官雷海青為祖師爺。不論是京劇或歌仔戲,傳統戲曲界對祖師爺的敬畏是一樣的。伶人們總習慣先向祖師爺上一柱香,祈求演出平安。處於創作困境時,也向祖師爺上一柱香,祈求給一些靈感或點撥。而本劇的演出,從頭到尾,請祖師爺位於下場門高處,是觀賞成果更是保佑著梨園子弟。

整個舞臺上另搭了方形的小高臺,再以活動景片作為區隔戲臺與後臺的劃分。戲臺上的戲,主要演繹著雷海青本是仙界的白鶴,經由菩薩開示下凡投胎於人世,幼年即精通音律,及長被召入宮成為唐明皇最為賞識的樂官,封為梨園大學士、梨園大總管。而在安祿山自邊關回朝與雷海青起衝突,雷海青為了保護唐明皇和眾梨園弟子,死於安祿山之手。之後安祿山造反,雷海青帶領天將神兵救駕,唐明皇得以安然脫困,封雷海青為田都元帥,又因其守護梨園有功,乃稱梨園祖師、歌舞菩薩。

後臺裡的戲則敘述在面臨多元化的現代社會,歌仔戲班難以為繼而面臨散班,團員面對這個課題也顯現出各自的想法與後臺實際的生活百態。老班主希望由兒子接班經營,而年輕班主不願接班,認為過往的表演方式無法吸引更多人看戲。他熱愛寫作,希望有新的題材激發藝術創作的動力,創作出兼具傳統文化的新表演型態,卻又擔心老班主不能接受,而產生老少班主在思維上的衝突。

前後臺的戲穿插進行著,忽而戲臺搬演戲曲忽而後臺伶人實境的戲中戲,銜接得很流暢。屬於《歌舞菩薩田都爺》戲的部份,以許多新編曲目、配合多媒體影像播放,呈現藝術與科技的結合。音樂設計,除了以傳統歌仔調為基礎,更融入運用南管音樂於〈霓裳羽衣曲〉,北管音樂於〈秦王破陣樂〉。在舞美設計上,層次分明,〈伏金雞玉犬〉一場,雷海青以琵琶收雞犬二妖時的皮影陣,人偶以多媒體映照出偶像圖片,以及雷海青禦敵時所運用的宋江陣式,在在表現得新穎生動。再配以豐富的舞蹈及設計合宜的服飾,整齣戲具體的活化固有傳統文化內涵,表達的十分完美。主要的七位演員自如地將優美的唱腔詮釋得悅耳動聽,尤其是團長梁越玲的嗓音渾厚,具磁性且不沙啞,即使僅閉上眼睛傾聽亦是美事。

後臺表演區,所描述演員們上臺演出前,準備容裝也準備著自己的心情。有自己在練唱的,有哄嬰孩的,有忘場的也有救場的,這些情景常令我隨之會心一笑。演員在後臺時的交談,看似無聊,卻是彼此在生活上的熟悉及關懷;那是一種牽引著彼此的力量。戲班將散,未來何去何從?班主及團員們,各自心情上的苦悶均訴求於王爺公(祖師爺)。《田都班的最後一齣戲》,以田都元帥為本,除了符合劇中戲班名,亦代表傳統的繼承。序場時呈現小孩們練功及終場時的小孩繼續練功,代表演員努力不懈精進表演的精神。許多大學生加入舞蹈演出,代表了雖然沒有科班的表演基礎,只要有著對戲曲的熱愛,也一樣可以參與戲曲藝術的推動。

舞臺佈景隔板的開合有如穿梭時空的任意門,有時僅是那瞬間閃爍明滅的燈光與背景音樂的轉化,而多數場次的轉換時間有些過長,稍稍阻隔了觀賞的情緒。可見文本創作可以是無拘無束,字裡行間時空的轉變輕而易舉,但對於戲曲導演在舞臺上的二度創作來說,卻是個艱鉅的挑戰。中場休息時,看到許多觀眾滿意的笑容,也聽到少部份觀眾在交談時表示看不懂。這恐怕是傳統戲曲在創新與傳承的長路上所必經的過程。但傳統戲曲的創作必須融入現代化的思維,才能創作出屬於當代的時尚;而且也早已經走上這樣不再回頭的演變。唯有持續的呈現精緻的演出,能量的累積必形成厚度,撼動人心必形成深度。好的作品,不只能感動老觀眾,相信也能吸引更多的新觀眾。不論在劇場內或廟臺前,一起來感受,傳統戲曲的豐富文化內涵及從業人員辛勤投入的精神。

這齣戲所呈現的成果是成功的,一齣新的作品,從無到有,是多少時間、金錢、心力、人力的堆砌與融合,最後在臺上流暢地宣洩呈現,是多麼地難能可貴。更何況是一齣深深感動我的作品。最後一場戲謝幕,老班主向觀眾宣佈這是田都班的最後一場演出……,此時少班主上來靦腆地說:我來接手好嗎?當然,這齣新戲能夠演出,就等同宣告戲班後繼有人了。相信這是尚和歌仔戲劇團新啟一頁歌仔戲文化的開始,期待有更多更好的作品成為戲迷們的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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