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華美的「少男遊戲趴」——《Mr. III三III》
6月
09
2022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24次瀏覽

黃復君(國立臺北藝術大學 文創產業國際藝術碩士學位學程)


接續去年《嘛係人》的製作和演出,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今年再推出由團內資深馬戲演員擔任編導的新作《Mr. III三III》。一進場可以看見舞台背板有一巨大的等邊三角形,其內又以3個倒立的小型等邊三角形畫分成9個三角形。這個用LED燈管架設的大型符號,除了是舞台主視覺,演出過程中也會配合需求閃動,連同舞台燈光在地板投射出的一樣的等邊三角形,在整個演出過程中相互作用,塑造一種帶著制約感的氛圍。

開演由三位演員以三角的位置跪坐,手拿著一根對丟棒跟著打鼓棒的節拍敲地板,口中像唸經一般唸著台灣長大的孩童才知道的注音符號,接著三個起身玩弄對丟棒,或讓棒子在身上滾動,在手於手之間滑動,或頂在鼻尖上展現平衡,或流轉於三位演員的身體;一下子展現了馬戲演員操作對丟棒各種能力的熟練於精湛。導演羅元陽也是三位演員之一,他的強項是雜耍,在過去多年FOCA的各種演出中,有很多「玩」道具發展動作的經驗,當他在舞台上耍玩起三支、四支、五支對丟棒時,觀眾看到的是一位專業馬戲表演者的精準與優美的身形。

接下來,羅元陽頭上被罩著紙箱,扮演小丑的角色,與另外兩位演員在各式對丟棒拋接的來回中進行互動,從節目冊的介紹上,可以知道這些演出是要表現「職場小人物,面對高壓的工作環境,人們勤勉的工作、高速的運轉,像機器人般沒有感情地重複著一樣的任務」,對丟棒的「丟、接、拋、轉,雜耍如同說話,將日常那些無法言語的,化為馬戲肢體語彙」。到這裡,演出的內容都還是對應得到節目的主旨。後續的演出,從吹笛人的出現,以及木偶人的橋段,應該就是「希望人們可以暫時拋開沈重的生活」而一起玩遊戲。

如果不參考節目冊作品簡介的全文,而自行畫重點來對照節目內容,那觀賞演出還可以算是順暢。其實木偶人的段落在道具設計和演出方式的創新非常令人驚喜,而且可圈可點,但它的形容卻只是「你還記得兒時玩的最後一場遊戲嗎?回想起來,你在意的是結果還是過程?」這樣一段不知所云的描述,就連木偶都沒有提及。從這裡反應出,在編創的過程中,或許沒有一個符合邏輯的文本或中心思想當作創作的藍圖,在節目編創完成後,才用文字去堆砌內容,這種語焉不詳的狀況,是近兩年筆者在臺灣不少特技和馬戲的作品普遍看到的現象;另外,《Mr. III三III》這個標題也是一樣的問題,它對應到的,只有三角形的舞台主視覺和馬戲演員人數,卻和節目內涵沒有相關性。

如果暫且拋開上述的問題,《Mr. III三III》的特技演出是精彩的,除了三位演員都非常資深,玩弄起道具收放自如之外,它有許多精心設計的演出細節,比如以對丟棒互拋來表達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制式的動作與節奏來象徵一層不變、機器般的生活;用木偶的手代替對丟棒拋接;吹笛人的笛子是由對丟棒加工製作而成的等。

法國戲劇、街頭藝術與馬戲推廣中心(ARTCENA)去年底在官網發表一篇《當代馬戲的幾個關鍵主題》(Key Themes in Contemporary Circus Arts),其中一個重點就是Society Under The Spotlight,在這個項目底下介紹的五個作品中,演出人數也是很少,從一人獨角到最多5人,但每一個作品背後都很清楚有一個或數個要控訴的社會或政治議題。【1】當代馬戲的一個很重要的特色就是結合戲劇劇場,更強化其以作品作為議題訴求的能力。從節目簡介的文字看起來,《Mr. III三III》似乎是要表達在高壓社會溝通困難的問題,但這又如何能夠接得上,下班後「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更何況社會底層的勞工下班後又如何會玩這種孩童的遊戲?從很多個方面來看,都有失考察與編排的周延。

我們當然欣見越來越多馬戲、特技表演者在突破過往教育所帶來的限制,嘗試獨立創作,但獨立創作的根基是人文素養和獨立思考的能力,還有說故事的能力;所以我們也期待能夠看到越來越多馬戲創作者重新打好根基,創作更多好作品,帶我們走進輝煌的當代馬戲時代。

註解:

【1】〈Key Themes in Contemporary Circus Arts〉是ARTCENA線上雜誌有關當代馬戲的一篇綜觀性的文章,介紹法國當代馬戲的幾個主題,包含馬戲的超現實性、社會現象、群眾關係、超人(人體極限)、人與自然環境,以及傳統(但仍存在)的法國馬戲。內文請參見:https://www.artcena.fr/en/actualites-de-la-creation/magazine/tendances/thematiques-du-cirque-contemporain

《Mr. III三III》

演出|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
時間|2022/5/28 14:30
地點|水源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Mr. III三III》可見年輕馬戲藝術家們試圖從表演者尋找並突破古典馬戲與傳統雜耍既定程式,有意識的將雜耍棒技巧融合多元表演藝術呈現方式,提升劇場作品的完整度。(楊純純)
7月
01
2022
原本以為「正義」的問題都給楊牧、汪宏倫說完了。最近赫然發現,「轉型正義」的問題或許不在「正義」,而是「轉型」。誠如汪宏倫所指出的,「轉型」的原意是一個有具體歷史脈絡、階段性任務的「過渡時期」,而當前的問題正是用「正義」的超級政治正確和「人權」的普世性,掩蓋了對於現在究竟處於哪一個歷史階段的辨認。我們正經歷的「轉型」究竟是什麼?
4月
18
2024
同時,我愈來愈感覺評論場域瀰漫一種如同政治場域的「正確」氣氛。如果藝術是社會的批評形式,不正應該超越而非服從社會正當性的管束?我有時感覺藝術家與評論家缺少「不合時宜」的勇氣,傾向呼應主流政治的方向。
4月
18
2024
「我」感到莫名其妙,「我」的感動,「我」沉浸其中,在修辭上會不會不及「觀眾」那麼有感染力?而且「觀眾」好像比「我」更中性一點,比「我」更有「客觀」的感覺。
4月
11
2024
對我來說,「文化」其實更具體地指涉了一段現代性歷史生產過程中的歸類,而懂得如何歸類、如何安置的知識,也就是評論分析的能力,同時更是權力的新想像。
4月
11
2024
首先,出於個人感覺的主觀陳述,憑什麼可作為一種公共評論的原則或尺度呢?我深知一部戲的生產過程,勞師動眾,耗時費工,僅因為一名觀眾在相遇當下瞬息之間的感覺,便決定了它的評價,這會不會有一點兒獨斷的暴力呢?因此我以為,評論者對「我覺得」做出更細緻的描述及深入剖析,有其必要。
4月
11
2024
假如是來自京劇的動作術語,比如「朝天蹬」,至少還能從字面上揣摹動作的形象與能量:「腳往上方」,而且是高高的、狠狠用力的,用腳跟「蹬」的樣子。但若是源自法文的芭蕾術語,往往還有翻譯和文化的隔閡。
4月
03
2024
我們或許早已對「劇場是觀看的地方」(源自「theatrum」)、「object」作為物件與客體等分析習以為常,信手捻來皆是歐洲語系各種字詞借用、轉品與變形;但語言文字部並不是全然真空的符號,讓人乾乾淨淨地移植異鄉。每個字詞,都有它獨特的聲音、質地、情感與記憶。是這些細節成就了書寫的骨肉,不至有魂無體。
4月
03
2024
嚴格來說,《黑》並未超出既定的歷史再現,也因此沒有太多劇場性介入。儘管使用新的技術,但在劇場手法上並無更多突破,影像至多是忠於現實。就算沒有大銀幕的說書人,只剩語音也不會影響敘事,更何況每位觀眾的「體驗」還會受到其他人動線的干擾,整場下來似乎讓人聯想到國家人權博物館的導覽。但這並非技術本身的問題,更不是對題材沒興趣
3月
2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