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者的聰慧及其反面《花癡了那男孩》
6月
12
2012
花癡了那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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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東冬‧侯溫

時間:2012/06/08 21:00

地點:Taluan No Niam(打魯岸)藝文展演空間

文 薛西

繼3月1日、2日演出的第五號獨劇《夢‧南花山》之後,太魯閣族青年創作者東冬‧侯溫再度於花蓮的新興文化地景「Taluan No Niam藝文展演空間」很快地端出第六號獨劇《花癡了那男孩》(兩作中間還穿插4月18日在Allstar Pub,結合讀詩、影像和音樂的《旅行音樂詩集》),表現同性愛戀的滋味。

說穿了,這個故事的發展路徑十分簡單,始自初夏夜晚的邂逅,再到結識、交往、誤會,然後經歷數個月冷戰以後終於復合,這樣的套式十分常見於各類藝術文本之中,而雖然是兩個男生的戀愛對決,不過全劇並無探討性別的意涵,單純只是外在性別的設定而已。因此,重點還是戀愛過程如何被敘述與鋪陳。

平日即注重裝扮的東冬,到了舞台上依然炫目,一身豹紋裝示人,樂得將自己比喻為「花」,告訴大家是他「癡/吃」了那男孩,他從觀眾席說起這段「幻想的」故事,其間亦屢次走近觀眾,即興互動,自然幽默。男孩從頭到尾不說任何話,強化了「癡」的意涵,其間有幾個小動作也頗富趣味,看得出創作者的聰慧。譬如前段在敘述彼此相識經過時,花與男孩並肩,但前者面向觀眾後者背對,花一邊敘述一邊用左手覆蓋男孩的右臀,不時捏一把,逗得全場樂開懷;還有復合那天,和男孩一同過夜,棉被覆蓋著躺在舞台的兩人,花嬌羞地追問男孩,之前的女孩(造成他們冷戰的主因)究竟和他有甚麼關係?

大抵也因為在場的觀眾大部分都認識東冬的緣故,這些三八的設計引來滿場的熱烈反應,在那樣的時刻,真實與虛構的界線似乎不重要,因為這些觀眾(朋友)看到的可能是創作者真實性格、渴望的流露,於是像個朋友般的出聲回應,這時比較接近閒暇時光三五好友聚會的氣氛,而非我們(觀者)通常會感受到的真實與虛構、演員「我」與角色「我」涇渭分明的劇場時刻,會有這樣的氣氛,和空間本身是半露天式的也有關係。

說到底,東冬‧侯溫是一位聰慧的創作者,他對戲劇結構、戲劇節奏的掌握及音樂的敏銳度都有一定質感,舞台空間的佈置則跟不上前者──他幾乎把每一幕需要的道具、物件都展示在舞台上,舞台空間的排定因而顯得凌亂,音響設備與吉他、電線、筆電與書桌盡現眼前,場景的轉換僅憑語言交代,忽略舞台不只是給演員走位的僵化物理空間,而是一個需要劇場魔法點化的特定時空,對於「舞台做為一種空間」的思考的不足,在我看過的東冬的兩部獨劇當中都感受到。此外,他的表情姿態雖然多變豐富,也不畏懼與觀眾接近互動,但那股表演能量偏向由外而內,以表情與動作掩飾了身體感的欠缺。由於我看的這兩部獨劇,東冬都選擇從自己出發,日常的「我」與作品高度疊合,所以身體感的欠缺還不明顯;留待有一日東冬脫離「自己」的脈絡,敘述/表演一個完全與自己無關的故事時,這份欠缺更能夠獲得驗證。

這些作品無論在主題或敘述的層面,都還有再琢磨的空間,若是每一次都要重做一個,有時候反而是在消耗作品,棄守再深化的可能。譬如演出前一晚我還看到創作者的臉書寫著正在趕工劇本的訊息,從東冬謝幕後的談話聽來,會加上另一位演員(台東都歷阿美族的噶照),是因為這幾天噶照恰好在花蓮和東冬一起處理一份計畫書,他就順便邀請加入對方,共同發展這部作品。

總歸而言,《花癡了那男孩》雖然內容不差,但許多動作、語言、走位的細節距離純熟、順暢都還有一段距離,感覺就像是創作者明明有十分力氣,卻只出了六七分力,這一面看似乎輕鬆寫意,翻過來卻是不夠專注投入,兩者其實一刀雙刃。這也就是我以為的,東冬的聰慧所帶來的反向效果,我無法代替創作者判斷這樣是福是禍,來日方長,只要創作者持續創作,就還有許多檢視、省思的時間。

最後,演出地點「Taluan No Niam藝文展演空間」(附屬於3番2次原住民風味餐廳)亦值得各方關注,在該空間六月份的節目摺頁封底,寫明這個空間的意義:

阿美族語的「Taluan」是「工寮」的意思。以前老人家的Taluan裡面有各種生產的工具,工作累了就會回到Taluan休息、乘涼,三五族人聚在一起唱歌、喝點小酒,紓解工作的疲勞。在花蓮奇萊平原有一個大家的Taluan,不分種族,只有音樂,電影和文化的分享。

這個目前以音樂為大宗的藝文展演空間,純由民間自力經營,未來能夠迸發出怎麼樣的文藝能量,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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