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重若輕的「新」:「2011新人新視野戲劇篇」
11月
22
2011
新人新視野/小壞物(國立中正文化中心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565次瀏覽
林乃文

一個以發掘「劇場創作新銳」為目的的製作,不禁令人期待這裡是否發掘某種「新」的意義,或者反應某種新世代的創作趨勢。今年入選的兩部製作《小壞物》和《三十而立》,不約而同均改編自國外知名劇本。兩位導演來自一南一北戲劇學院背景,對西方經典劇本的熟悉是其優勢,不過導演並不安於「忠於劇本」的詮釋,而對戲劇結構、內容做出大幅改變,連劇名也改了,代表不必對原劇作內容負責,而是導演本位的「重新創作」。

《小壞物》改編自希臘悲劇《米蒂亞》(Medea),最突出的改編在於僅以兩名女演員演繹全劇,以及物件的大量使用。歌隊則轉化為後舞台的二人樂隊。這種演繹自然是選擇性的演繹,著重於米蒂亞的心理描繪以及大量的自我鏡像辯證,而非劇情交代得是否完整。

物件設計頗具巧思,大量白布與血跡的意象,凸顯原劇血腥暴力的本質,並帶有一種儀式性的氛圍。我不否認某些意象在一瞬間確實震撼了我:例如被拋進水缸裡的一批白布,像屍體般被打撈出來時,彷彿在米蒂亞殺人如麻的瘋狂旅程中,死者身軀不過一副空空如也的皮囊。但那一塊被叉過來刀過去的帶血牲體,則感覺有點做作。整個劇場彷彿米蒂亞戮殺親弟、情敵、親生孩子的血腥祭台。

儀式性的表演通常需要相當風格化的肢體表演,大量物件的運用,適時轉移了我們對演員動作風格化不足的注意。音樂表現精湛,某些時刻優雅的小提琴淒厲得有如弦管,但手風琴的樂器調性是否適合儀式氛圍,還值得商榷。對這部兩千五百年以前的老劇本,導演確實在形式上貢獻許多嶄新的創意,在內容上則「可愛」得令人有點傻眼:令人不忍卒睹的人性慘劇,變成導演口中的「小壞物」----自利時代一個女人「太愛自己」的結果。

下半場與前一齣戲沉重的儀式氣氛截然不同,顯出另一種輕盈世俗的戲劇風情。《三十而立》宛如家庭通俗劇的場景,而以一種巧妙提示大量留白的舞台設計,與戲劇開場時宛如人台模特兒短劇的表演風格,統一地給出明快有趣的都會調性。這齣戲來自二十世紀末英語劇作家卡瑞兒.邱吉爾(Caryl Churchill)的《心之所欲》( Heart's Desire)。原劇對白看似通俗,卻利用一再打斷與重複,支解家庭的本質,呈現日常對話的無意義。《三十而立》也利用這種重複、剪接的對話形式,但翻轉意義變成新世代普遍的晚熟現象的反映。

對許多以藝術為職志的年輕人來說,「三十難立」已變成普遍性焦慮。整個演出風格相當俏皮詼諧,也有豐富的聯想,但對「三十難立」的省視還停留在表面,翻來轉去始終還是樣板化的家庭關係、樣板化的社會角色、樣板化的夢想挫折。重複是一種舉重若輕的技巧,從重複造成質變方屬上乘,若甚至從不尋常重複到尋常,就會像泡泡糖一樣會越咀嚼越淡口。

如今台灣戲劇教育已成為劇場人才輸出的主流,初出校門的劇場新銳,或許涉世還未深,在展現「嶄新」和「銳意」上傾向形式探掘,而非心靈視野之獨特突出。或許當甄選條件以「畢業幾年」做為新的參考座標時,不免也篩選出某種創作者的同質性吧。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東亞的表演藝術生態中,製作人或策展人社群網絡有一個實質上的重要性,那就是:在各國經濟結構、文化政策、補助系統到機構場館往往體質與架構迥異的情況下,跨國計畫常無法──例如,像西歐那樣──純粹透過組織面來推動。無論是評估計畫可行性,還是要克服合作過程的潛在風險與障礙,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信任都是極為重要的基礎。因此,「在亞洲內部理解亞洲」也包括認識彼此的能與不能。
11月
20
2024
本文將主要聚焦於策展人鄧富權任期前三年,在由公立劇院、機構主導的城市藝術節之「策展」可能形塑什麼?又究竟「策了什麼」?而「策展」又如何「製作」節目作為討論主軸,並嘗試推想我們可能期待或需要什麼樣的城市藝術節。由於我在上述期間曾多次以不同身份參與藝術節,請將本文視為介於藝術節觀眾、參與藝術家(團隊)、觀察者等多重身份交叉田野的書寫。
11月
15
2024
《熊下山》及《Hmici Kari》為阿改及山東野合作的部落走讀結合餐桌劇場的系列展演活動。阿改協助調度部落文史及人際關係的資源,如商借場地、遊客接駁 ……,我們則專注於劇本撰寫、排演、劇場技術與設計。在基礎條件的限制下,即使盼望搭配華麗的燈光或絢爛的配樂,現實中卻得層層考量,比如是否要借電還是自備發電機,、某段音量過於龐大,會不會干擾到鄰居或讓小狗咆嘯等。看似簡單的行政工作,需要耗損相當的溝通工程,人際關係的稠密程度比蜂蜜還黏,比樟樹燒出的煙霧還猛烈,團隊成員總得細細梳理,說話再說話、確認再確認。
8月
23
2024
筆者有幸參與的2023年浪漫台三線藝術季的藝術策展「淺山行路人」,範圍橫跨五縣市,光移動就是場挑戰,「走入地方」是所有參與藝術家與策展團隊開始的起手式,這其中也不斷叩問「地方」如何被界定與其所連帶衍生的認同、族群、邊界等諸多問題。在籌備過程中拜訪各地「地方引路人」成為一個關鍵,透過多次實際走訪、聆聽、討論與溝通,許多作品在這個與地方來回互動的過程中而發展至最終樣態,甚至因應場域而重新發展。
8月
21
2024
對於徵件或委託創作來說,通常會有明確的目的與任務,而該任務也很可能與政府政策相關,例如利用非典型空間(通常帶著要活絡某些場域的任務)、AI、永續發展、社區參與等。一個不變的條件是,作品必須與當地相關,可能是全新作品或對現有作品進行一定程度的改編。可以了解這些規章的想法,因為就主辦方而言,肯定是希望作品與當地觀眾對話、塑造地方特色、吸引人流,並且讓首演發生在當地的獨家性。這似乎造就了「作品快速拼貼術」與「作品快速置換術」的技巧。
8月
14
2024
戲劇節與地方的關係略為稀薄,每年僅止於展期,前後沒有額外的經費舉辦其他地方活動或田調。又,由於地方民眾的參與度不高(光是居民不見得需要藝術就足以形成困境;加上更有效傳播資訊的網絡媒介不見得適合多為非網路住民的魚池),這導致策展上對於觀眾組成的認知模糊:既希望服務地方,又期待能吸引城市觀眾,促使以筆者為首的策展團隊萌生轉型的念頭。
8月
14
2024
換句話說,人與地方的互動經驗,會使人對地方產生情感,進而做出超乎理性的判斷。否則我們很難解釋,黃錦章從布袋戲團團長到文化工作者的身分轉變,以及那種持續為自身生活場域策動事件的動力;從張敬業身上,也能看到同樣的情感動力模式,令他在見到鹿港於鄰近工業及商業觀光夾擊時,自發性地舉辦文化活動,尋找外於過去的聚眾可能。
8月
09
2024
將物質文化的地方人文與民間精神活動列入藝術史,多傾於將它們當作擴充藝術史的材料。而如果以地方性為主體,「地方性的藝術」在階級品味擴張之外,則需要政治美學化與藝術政治化的行動介入,才能打破其固化的形態。在史觀區分上,歷史唯心主義傾於「菁英史觀」,認為「重大理念、人物、事件」才能製造出流動的歷史感,否認民眾在歷史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歷史唯物主義則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主張「人是環境的產物」,群眾才是創造歷史的力量。 此藝術史觀的源起分歧,決定了「地方性」與「藝術性」的發展脈絡。在當代文化生產語境裡,「菁英史觀」介入「民間環境」的同時,則又顛覆又模糊這兩個意識形態,在異化中擴張了地方文化的再生產。
8月
07
2024
同時,我愈來愈感覺評論場域瀰漫一種如同政治場域的「正確」氣氛。如果藝術是社會的批評形式,不正應該超越而非服從社會正當性的管束?我有時感覺藝術家與評論家缺少「不合時宜」的勇氣,傾向呼應主流政治的方向。
4月
1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