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們面對歷史的不復回歸《焦土》
1月
03
2017
焦土(曉劇場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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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竹嵐(A劇團音樂總監)

「由於歷史事件的不復回歸,革命那血的年代只不過變成了文字、理論和研討而已,變得比鴻毛還輕,嚇不了誰。回歸的不存在,暴露了道德上深刻的墮落。因為在這個世界裡,一切都被預先原諒了,一切皆可笑地被允許了……」——米蘭.昆德拉《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

這是齣從日本原爆出發,探討戰爭議題的製作;起源於2015年亞洲藝術節的十五分鐘短版呈現,於今年再次受主辦單位邀請,以台日共同製作的方式發展完成,構築出一個七十分鐘的完整作品。這個當初從「雨」出發的作品,最終成為以人們在戰後焦土上渴求甘霖,在各自的掙扎求生中,探討戰爭全面性荒謬與悲苦的製作。

或許是巧合,在演出後的一兩周,由於新竹光復中學的納粹扮裝事件,我們社會也突然開始出現大量的戰爭討論。輿論突然瘋狂地出現各種「批判」,定位著誰的殘酷,誰的苦難。

但究竟,我們能怎樣面對一段歷史,不論在舞台上,或是在生活中?當我們清楚知道,戰爭絕非童話故事一般的勇者鬥惡龍,英雄戰魔王那般單純。當我們清楚知道,任何一段歷史的背後,都勢必有無數掙扎求生的靈魂,無可避免的,悲劇性的碰撞。

而更殘酷的事情是,我們注定無法知道什麼是「正確的道路」。正如米蘭.昆德拉所言,歷史不復回歸;我們永遠無法得知,如果當初走了不一樣的道路,做了不同的選擇,我們會不會成為更好的人。或著,更單純一點:我們活不活得下來。

這是我們無法知道的;唯一真實的,只有「當下的掙扎」。

此正是《焦土》所呈現的:不復回歸所帶來的,當下的掙扎。在這久無甘霖的戰後焦土上,軍人(石黑恒Ko Ishikuro)所代表的戰爭符號成為尷尬而被責難的存在,但成天空談,實際上卻無作為的書生(杉山賢Ken Sugiyama)難道又真較為高尚?努力祈雨的生意人(寺本一樹 Kazuki Teramoto),其搶取啞女(曾珮)財物來獻祭的行為,又是否真能被合理化?乃至於不斷把苦難歸咎於他人的洗衣婦(石井萠水Moemi Ishii),她對其他人的非難,難道就真能被包容?

五個角色,在這毫無生機的焦土,在永不停歇的黑雨下,以各自的方式,掙扎地活著。在彼此的衝撞之下,誰是加害者?誰是被害者?或者,以劇中援用的日本猿蟹寓言故事的角度:誰是猴子?誰又是螃蟹?

這巨大的掙扎,透過巨量考據下所營造出來的亦真亦虛的寓言世界,以及五位演員豐沛而巨大的能量,傳遞到整個場域,以至於當生意人終於忍不住吶喊「我跟你們哪裡不一樣!?!?」「你告訴我,和平是什麼!?!?」的時候,一個沉重的詰問如巨錘般敲向觀眾的心底。那是人類共有的,深沉的,在歷史的不復回歸面前的無助與徬徨。

這是《焦土》所呈現的,當下的掙扎;也是為何日本,一個在真實黑雨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民族,邀請回當地完成這項作品的原因。

因為我們所面對的,絕不只是一個事件,一組數據,或是一個單純的善惡之爭;而是人,生而為人,在戰爭的荒謬之前的共有徬徨與掙扎,以及永遠難解的和平命題。

《焦土》

演出|曉劇場
時間|2016/12/16 17:30、2016/12/17 17:30
地點|台北市萬華糖廍文化園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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