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明代文豪湯顯祖逝世四百週年,當代情慾美學劇作家楊儒强取材其經典作品《牡丹亭》,以肢體劇場形式於中正紀念堂演藝廳演出。開場音樂是以五度六度與八度音堆疊出虛幻感。原來是輪迴的時候到了,杜麗娘從布幕後走出(左上舞臺側掛一條布幕,上寫辭賦〈長相思‧尋夢〉),此時的杜麗娘,站在黃泉河畔,即已在「尋」。尋的是古代封建社會下,女子對於情感的發洩出口。
試問,誰能無情無慾?越壓抑卻越使情感的壓力,在找到出口時,傾瀉而出。此時的杜麗娘,在黃泉河畔殷殷期盼,切切尋找。當黃泉河畔響起一聲鐘響,麗娘隨聲入夢,夢中尋得一盞明燈,一盞導引情慾的燈,持燈引路人,卻似那似曾相似的柳生夢梅。
她與柳生的情是如此刻骨銘心,她曾與柳生有過的似水春宵,都在這時滿溢出來。對於慾望的追求,在麗娘心中形成一種痴,對情對慾的痴;這痴,讓麗娘在黃泉河畔邊,不由自主地被情慾的燈帶著走。一切只因持燈人是柳夢梅:讓麗娘魂牽夢縈的那個他。這時的麗娘,是欣喜的。拋開現實社會中封建制度所建構的枷鎖,在夢境中的黃河畔,無法度禮教,剩下的是人對於情慾追求的生物的成分。
柳夢梅與杜麗娘,在夢境中的黃河畔,找到了彼此,也尋回了當時初見彼此的情與慾。或許是湯顯祖與楊儒强皆為男性,在整段劇作文本演出中,處處帶有男性沙文主義的殘影。情慾的交疊讓作為女性的杜麗娘,身雖已掙脫封建的枷鎖,但心中卻又保留封建社會的男性至上父權象徵。尋夢的過程中,她都是跟隨著柳夢梅的腳步,將情慾依附於男性主體上。如杜麗娘在黃河畔,跟著情慾的燈走,那麼,杜麗娘注定將自我的意識拋諸腦後,讓身為男性的柳夢梅,主導著情慾河流的走向。
激盪的情慾中,麗娘與夢梅翻雲覆雨,但卻只在夢境中,夢醒。麗娘正襟危坐,思量。雖說夢亦歸夢,但杜麗娘,卻依舊戀夢。只因在夢中,才能表現出最自我的情感與慾望,而後,麗娘決定再次尋夢。當黃泉的鐘聲再次響起,柳夢梅再次入夢。在黃泉河畔,在走過的道路上,灑落的是血紅色的彼岸花。杜麗娘走入夢境中,卻發現夢已非夢。走入的是亦假亦真的幻境,是彼岸花帶她走入的「靈魂的幻境」。在幻境中,她與柳夢梅的關係更加緊密,情慾透過彼岸花完整催生。柳夢梅將彼岸花瓣灑落在麗娘身上,是一種情慾的宣洩,而麗娘在這過程中,對情慾的欲拒還迎,是那樣地真實,又那樣地享受。作為觀眾,我們突然理解:原來就是這樣,這就是情慾最真實的展現。
黃泉河畔的一聲響,提醒了杜麗娘,夢亦夢,幻亦幻,眼前的一切仍是虛幻。不過,此時的杜麗娘,已在夢與幻中自覺。對於情慾,如何宣洩,如何展現,或許沒有所謂的天長地久,及時行樂。但享受當下,才是最真實的自我。
總括而言,《尋夢》探討的是情慾最根本的宣洩;原作者湯顯祖在四百年前,寫下曠世鉅作《牡丹亭》。即以此作對於封建制度下的女性情慾,做出了不同於那時的詮釋;而今日的劇作家楊儒强取骨去皮的再譯釋,將女性情慾與男性情慾的互動,更深刻地烙印在觀者的心中。
現代社會,不同於過往封建氛圍,女性也不再壓抑。她們可以自由地將情慾直白地表達。透過新作《尋夢》,重新譯釋經典,也將對於經典的詮釋,以不同的角度,推至另一高峰。肢體劇場中的表演者,沒有對白。角色與情節的詮釋,全憑演員動作和空間、道具、燈光與音樂等素材。要在有限的素材內,譯釋經典,考驗著全體創作團隊的能力。《尋夢》創作團隊堪稱新生代創作者中的一時之選。在湯顯祖逝世後的四百年,將經典重新演繹,也為後世留下了當代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經典再譯釋。
《尋夢》
演出|楊儒强、邱昱瑄
時間|2016/08/20 14:30
地點|台北中正紀念堂中正演藝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