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般的詩意《女節》第三週
5月
30
2012
妳變了於是我(女節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82次瀏覽

演出:戲盒劇團

時間:2012/05/25 19: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

鴻鴻

詩本來就不是寫來演的。演詩需要對詩極大的熱愛、極豐富的形象創造力、以及極強的情緒能量,把這些凝練的字句吹脹起來,暴風般將我們襲捲,我們雖無法完全聽懂、有暇理解,卻能夠潛入詩的內裡,或讓詩潛入我們的內裡。

女節第三週,北京曹克非與周瓚合組的瓢蟲劇社《乘坐過山車飛向未來》,就達到了這種效果。簡介刻意放上「瓢蟲」的英文Ladybird,擺明是女性劇場的詩意雙關語。果然這次演出的文本,便是兩岸女性詩人的眾多作品,而作品關注的,也是眾多尋常女性的掙扎與困境:女工、雛妓、母親、女兒、失常的表姊、甚至女巫。這些詩作語言淺白,卻一刀刀具有殺傷力。

五位表演者男女兼具。他們在空台的後牆用粉筆畫上自己的身形,像事故現場,又在演出中不斷添加箭頭、飛鳥、海浪,那些空空的人形也逐漸被聲音的詩行填實不同的血肉。詩作被割裂、重組、反複,單聲或複調,輔以瞪大的眼睛、或激烈的動作。有近半的語言或難聽清,但用抽象的集體劇場形式詮釋現實意味的詩行,仍經常帶來驚異與驚喜。某些動作(如女工釘釘子的機械反複)、某些畫面(如最後集體乘坐過山車在震耳噪音中慢動作退回後台如被黑暗吞滅),本身已含帶濃厚的詩意。

個別的詩行拼貼後,有如被置入不同的時空,也產生多重意涵。例如開場與結尾都是台灣詩人阿芒的〈女戰車〉:女兒用積木做了戰車跟媽媽一起玩,看似天真的對話卻意味深長,比如這輛女戰車連凹洞也能發出攻擊。當戰車和巨人對陣,詩人/演員問觀眾:「你想要那個贏?」挑明要觀眾在弱者與強權間選邊站,也讓詩作的微言大義忽然豁顯。

當晚的另一齣戲是簡莉穎編導的《妳變了於是我》,表達一對女同志瀕臨崩解、也隨時在修復的關係。和前一齣詩歌劇場風格恰好南轅北轍:寫實的侷促房間、寫實的人物關係、寫實的露骨動作、寫實的瑣碎語言。然而,透過巧妙的情節與畫面設計,卻也迸發出況味複雜的詩意。

兩個女孩,一個要去變性、一個卻喜歡對方原本的身體。變化中的身體、變化中的關係,一切都隨時可能結束,卻也像可以天長地久這麼拖磨下去。其中一個使用的假陽具顯得何等悲涼,而另一個的呼拉圈卻在擁擠的房間內,變成維護自己獨立空間的必需品。這些日常用品都真實無比卻具有獨特意義。而不時闖入的房客胖女孩,既是整齣戲節奏的喜感調劑,也成了兩人關係無聊或緊繃時的救命緩解──連她們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而更感受到彼此關係的絕境。最後兩人卻又做了一次角色翻轉,將個案的困境,提升到質疑/顛覆身體與心靈的性別定位。整齣戲從內到外的大膽尺度、獨特角度,發揮了寫實劇場的震撼力。兩女孩一個以接客為生、一個失業的角色設定,更是編劇關注多重弱勢人物的細膩用心。在這麼親密的劇場裡演這麼親密的戲,三位質地迥異的演員也功不可沒。

身為異性戀男性看到這麼挖心掏肺的女同劇場,有自然共鳴的部分(所有情人關係的共通之處還真不少)也有如看探索頻道詫見新知的部分,不過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掙扎,是任何概念理解或立場選擇無法取代的,那就是劇場可以、也必須站出來的時候。謝謝簡莉穎。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東亞的表演藝術生態中,製作人或策展人社群網絡有一個實質上的重要性,那就是:在各國經濟結構、文化政策、補助系統到機構場館往往體質與架構迥異的情況下,跨國計畫常無法──例如,像西歐那樣──純粹透過組織面來推動。無論是評估計畫可行性,還是要克服合作過程的潛在風險與障礙,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信任都是極為重要的基礎。因此,「在亞洲內部理解亞洲」也包括認識彼此的能與不能。
11月
20
2024
本文將主要聚焦於策展人鄧富權任期前三年,在由公立劇院、機構主導的城市藝術節之「策展」可能形塑什麼?又究竟「策了什麼」?而「策展」又如何「製作」節目作為討論主軸,並嘗試推想我們可能期待或需要什麼樣的城市藝術節。由於我在上述期間曾多次以不同身份參與藝術節,請將本文視為介於藝術節觀眾、參與藝術家(團隊)、觀察者等多重身份交叉田野的書寫。
11月
15
2024
《熊下山》及《Hmici Kari》為阿改及山東野合作的部落走讀結合餐桌劇場的系列展演活動。阿改協助調度部落文史及人際關係的資源,如商借場地、遊客接駁 ……,我們則專注於劇本撰寫、排演、劇場技術與設計。在基礎條件的限制下,即使盼望搭配華麗的燈光或絢爛的配樂,現實中卻得層層考量,比如是否要借電還是自備發電機,、某段音量過於龐大,會不會干擾到鄰居或讓小狗咆嘯等。看似簡單的行政工作,需要耗損相當的溝通工程,人際關係的稠密程度比蜂蜜還黏,比樟樹燒出的煙霧還猛烈,團隊成員總得細細梳理,說話再說話、確認再確認。
8月
23
2024
筆者有幸參與的2023年浪漫台三線藝術季的藝術策展「淺山行路人」,範圍橫跨五縣市,光移動就是場挑戰,「走入地方」是所有參與藝術家與策展團隊開始的起手式,這其中也不斷叩問「地方」如何被界定與其所連帶衍生的認同、族群、邊界等諸多問題。在籌備過程中拜訪各地「地方引路人」成為一個關鍵,透過多次實際走訪、聆聽、討論與溝通,許多作品在這個與地方來回互動的過程中而發展至最終樣態,甚至因應場域而重新發展。
8月
21
2024
對於徵件或委託創作來說,通常會有明確的目的與任務,而該任務也很可能與政府政策相關,例如利用非典型空間(通常帶著要活絡某些場域的任務)、AI、永續發展、社區參與等。一個不變的條件是,作品必須與當地相關,可能是全新作品或對現有作品進行一定程度的改編。可以了解這些規章的想法,因為就主辦方而言,肯定是希望作品與當地觀眾對話、塑造地方特色、吸引人流,並且讓首演發生在當地的獨家性。這似乎造就了「作品快速拼貼術」與「作品快速置換術」的技巧。
8月
14
2024
戲劇節與地方的關係略為稀薄,每年僅止於展期,前後沒有額外的經費舉辦其他地方活動或田調。又,由於地方民眾的參與度不高(光是居民不見得需要藝術就足以形成困境;加上更有效傳播資訊的網絡媒介不見得適合多為非網路住民的魚池),這導致策展上對於觀眾組成的認知模糊:既希望服務地方,又期待能吸引城市觀眾,促使以筆者為首的策展團隊萌生轉型的念頭。
8月
14
2024
換句話說,人與地方的互動經驗,會使人對地方產生情感,進而做出超乎理性的判斷。否則我們很難解釋,黃錦章從布袋戲團團長到文化工作者的身分轉變,以及那種持續為自身生活場域策動事件的動力;從張敬業身上,也能看到同樣的情感動力模式,令他在見到鹿港於鄰近工業及商業觀光夾擊時,自發性地舉辦文化活動,尋找外於過去的聚眾可能。
8月
09
2024
將物質文化的地方人文與民間精神活動列入藝術史,多傾於將它們當作擴充藝術史的材料。而如果以地方性為主體,「地方性的藝術」在階級品味擴張之外,則需要政治美學化與藝術政治化的行動介入,才能打破其固化的形態。在史觀區分上,歷史唯心主義傾於「菁英史觀」,認為「重大理念、人物、事件」才能製造出流動的歷史感,否認民眾在歷史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歷史唯物主義則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主張「人是環境的產物」,群眾才是創造歷史的力量。 此藝術史觀的源起分歧,決定了「地方性」與「藝術性」的發展脈絡。在當代文化生產語境裡,「菁英史觀」介入「民間環境」的同時,則又顛覆又模糊這兩個意識形態,在異化中擴張了地方文化的再生產。
8月
07
2024
同時,我愈來愈感覺評論場域瀰漫一種如同政治場域的「正確」氣氛。如果藝術是社會的批評形式,不正應該超越而非服從社會正當性的管束?我有時感覺藝術家與評論家缺少「不合時宜」的勇氣,傾向呼應主流政治的方向。
4月
18
2024